沒有什麼滋味的粥飯,叫不上名字的野菜,沒有奶酪羹湯佐味的硬面包,這些乏味、甚至可以稱為難吃的食物都讓詹姆斯期待,因為他不再需求這些滿足口腹之欲。艾倫會将粥吹到合适的溫度再送進他口中,把果子切成适口的小塊喂給他,像一位母親,無微不至的照顧羸弱的孩子——詹姆斯對艾倫的态度着迷且恐懼,他感覺到自己萬分的變小了,退回到四足行走的模樣,皮膚剛剛生出一層淺色的絨毛,急切希望用生滿小刺和倒刺的、淡紅色的舌頭舔舐母親的嘴巴,吃到反刍的肉糜,然後存活下去。
還有件事,是讓詹姆斯煩心的,兩日以來他們之間的對話少的可憐。即使知道離自己的傷好全、艾倫不必為他操勞的日子結束還早,詹姆斯也安耐不住一時一刻,想要同她搭話。
等到乘着肉湯的勺子再次送到嘴邊,詹姆斯選擇閉緊嘴巴。艾倫隻當他是不想吃肉湯了,手一頓然後收回,放下勺子去叉别的菜。詹姆斯被艾倫的動作惹得發出低沉的笑聲,因他的目光從來都停在艾倫眼角的碎發上,于是當艾倫疑惑又羞窘的擡起頭時,兩個人的眼神就此相撞。
“艾倫,”詹姆斯不想移開眼神,因此在艾倫垂下頭的那一刻,他沒有錯過女孩臉上的紅暈:“我自覺不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對待朋友也保有親和,也與你相處了幾日,為什麼你仍這麼害怕,不肯和我聊聊天呢?要知道我整日在這間屋子裡也很無聊。”
“我不知道該與您講些什麼,勳爵大人。”艾倫手足無措起來,拿過硬面包遞給詹姆斯,以此掩飾自己的慌張。
詹姆斯搖搖頭,示意艾倫自己吃一點,她太瘦弱了,明明是少女的年紀,她卻像個發育不良的孩子,或者說,像受困在地獄裡的、艱難度日的天使。
“從不要叫我勳爵開始。”詹姆斯回答說:“叫我詹姆斯——把我當做你的朋友,這樣或許你就有些什麼話能同我講了。”
見艾倫不安的撕扯着硬面包,詹姆斯繼續開口引導道:“你知道我的一些事嗎?總有人談論過。”
“是的。”艾倫終于舍得開口,但下一秒她就要終結這場對話:“但我認為這不太禮貌,我不希望冒犯到您。”
“聽聽陌生人對自己的評價總是好的,而我缺少這個機會……所以和我分享一下他們的談話吧。”
“既然如此,如您所願。”艾倫斟酌着開口:“他們說您是施密特公爵的長子,詹姆斯·施密特勳爵。”
“這是既定的事實,再講點别的吧。”
“您之所以會在這裡停留,是因為在為國王平定叛亂中受了傷……士兵們說您表現得很英勇,收回了屬于國王的土地,等你回到皇宮還會再受嘉賞……”
“那将是什麼?土地、金銀、封号、勳章……”
“您應該比我要清楚的多。”艾倫在詹姆斯的喃喃自語中迎上他的目光。
“但我們都知道,這些盡是虛無。”
艾倫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頭,僅僅一瞬,可詹姆斯的目光過于專注,他捕捉到艾倫所有的表情,于是他說:“我還錯過什麼其他的嗎?”
艾倫意識到自己表情的冒犯,她低頭思索,良久才露出一個小心謹慎的微笑:“有人稱呼您為灰狼,這是真的嗎?”
“我的家徽是狼。”詹姆斯試圖用溫和的表情和語調驅散艾倫那份他不期望的緊張:“我猜是加維爾這樣跟你講的。”
“是這樣。”艾倫點點頭。
“他和你講過什麼有趣的事嗎——我不想讓你感到無聊,所以要盡量避免一些重複的部分。”
“他很敬重您,我想這是我從他那裡了解的全部了——我沒有同他講很多話。”
“那麼,我會稱自己為一個幸運的男人。”對上艾倫不解的眼神,詹姆斯繼續說:“我很幸運你願意同我聊天。”
“這是我應該做的。”可憐的硬面包終于被艾倫放下:“作為照顧傷者工作的一部分。”
“也是作為朋友的一部分。”詹姆斯補充道。
“也是作為朋友的一部分。”艾倫跟着重複。
“如此,我的朋友,看起來你知道不少關于我的事了,而我,除了你的名字,我還對你一無所知。”
“我沒什麼值得您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