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林霜的聲音很輕,卻讓沈千劫的血液瞬間凍結。
江元立刻拔出短劍,大步朝礁石走來。
沈千劫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出陰影。
“是我。”
海風卷起他的鬥篷,露出那張俊俏的臉。
林霜的瞳孔微微收縮:“沈大人?”
他的聲音帶着幾分訝異,但很快恢複平靜,“看來我們的合作者,有偷窺的癖好。”
沈千劫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花筏遠去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淺笑:“我隻是來确認,我們的交易是否完成。”
“如你所見。”林霜攤開手,掌心還沾着城主的血,“城主已死,東海城易主。”
沈千劫的目光落在林霜染血的衣袍上,又緩緩上移,對上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
“我看到了更多。”他輕聲道,“比如,你的能力。”
空氣瞬間凝固。
江元的手按在劍柄上,眼神銳利如刀。
林霜卻笑了:“所以?"
沈千劫聳肩:”所以我們的交易可以繼續。你需要一個在朝廷内部的盟友,而我……”
他的目光意味深長地掃過海灘上的血迹,“恰好對長生宴很感興趣。”
林霜眯起眼:“你想長生不老?”
“誰不想呢?”沈千劫輕笑,聲音如絲綢般滑膩。
然而下一刻,沈千劫的瞳孔驟然收縮,喉間溢出一聲不可置信的輕哼。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縷晶瑩的水流如毒蛇般鑽入他的心髒,冰冷刺骨,卻又帶着詭異的灼燒感。
“你……”
他的指尖顫抖着觸碰那道水流,卻抓了個空。水無形無質,卻在此刻化作最鋒利的刃,絞碎了他的生機。
沈千劫踉跄後退,唇角溢出一絲鮮血,眼中滿是錯愕。
他本以為林霜需要他。
需要他在朝廷周旋,需要他掩蓋東海城的真相,需要他作為北境與東海之間的橋梁……
然而林霜隻是平靜地看着他,黑曜石般的眸子裡沒有一絲波瀾。
“為……什麼?” 沈千劫的聲音嘶啞破碎,像是被砂紙磨過。
林霜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擡手。
“嘩啦——”
更多的水流從四面八方湧來,如鎖鍊般纏繞住沈千劫的四肢,将他緩緩提起。
海水滲入他的口鼻,灌入他的肺腑,冰冷鹹腥的液體剝奪了他最後的呼吸。
沈千劫的視野漸漸模糊,最後的意識裡,他看見林霜的唇輕輕開合,說了兩個字:
“多餘。”
沈千劫的屍體重重砸在沙灘上,濺起一片細碎的沙粒。
江元站在一旁,手中的劍還未出鞘,整個人卻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無數破碎的畫面——
滄溟峰。
終年不化的積雪覆蓋着巍峨劍宮,玄鐵重劍的嗡鳴,星宿劍陣的寒光……
一個少年跪在劍碑前,墨發高束,眉目如霜。
“少麟,大道無情。”
白發蒼蒼的師祖手持拂塵,聲音如古井無波。
少年緩緩擡頭,漆黑的眸子裡映着劍碑上密密麻麻的劍訣。
“弟子明白。”
……
魔域。
黑霧彌漫的荒原上,屍骸堆積如山。
江少麟手持一柄玄鐵重劍,劍鋒滴血,腳下踩着魔将的頭顱。
他的白衣早已被血染紅,卻依舊挺直脊背,如一把出鞘的利劍。
“以殺證道……原來如此。”
……
苗疆。
春日細雨,桃花紛飛。
江少麟站在溪邊,看着對岸那個赤足踩水的少年。
少年黑發如瀑,眉眼如畫,笑聲清越如鈴。
“江仙君,過來一起?” 少年歪頭問他,眼中盛滿星光。
江少麟怔了怔,生平第一次,忘了自己的劍。
……
“呃……!”
江元猛地捂住額頭,踉跄後退一步,仿佛有千萬根鋼針同時刺入腦海。
這些記憶……不屬于他。
不,或者說,這才是真正的他。
江少麟。
滄溟劍宮少主,仙門世家嫡傳,以殺證道的劍修。
而眼前的一切——東海城、珍珠島、漁民叛亂、城主之死……
全是幻境。
這裡是三魂幻境。
而他入幻境,是為了助林霜覺醒記憶,滅殺兩魂。
可他卻……沉溺其中,甚至忘了自己是誰。
“阿霜……”
江元——不,江少麟緩緩擡頭,看向不遠處那個渾身浴血的少年。
林霜正低頭擦拭手上的血迹,側臉在晨光中如玉般瑩潤,長睫低垂,掩去了眼中的情緒。
江少麟的心髒狠狠一揪。
他想起來了。
全部想起來了。
魔神和沈千劫,已經在這個幻境中被滅殺。
而林霜,從頭到尾都沒有覺醒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