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斯塔始終覺得龍是低等生物,不然也不會把伊瑟恩送給她。英俊的王子,兇惡的龍,強烈的對照。
他想把伊瑟恩按到髒水一樣的命運裡,他覺得這樣很有意思。
所以當他意識到龍可能是因為喜歡伊瑟恩,才來與他作對的時候,心情就不太好了。
“陛下!北境傳來急信,請您過目。”
逗他發笑的弄臣墜塔而死,和諾克雷的戰事也沒想象中順利。侍從大氣都不敢喘,生怕又是壞消息。
阿利斯塔捏着信紙看了兩遍,決定去營救歐仁妮小姐。
很麻煩,但未來的王後還沒真正成為自己的同盟,他多少要拿出點誠意。
這時,他腦海中忽然出現一張極其美麗的臉,金發藍眼,漂亮到有些不真實。即便逾越道德,享用她之後卻沒付出任何代價,這麼實惠的美人再也沒遇到過,讓阿利斯塔不由有些懷念。
約下午三時左右,阿利斯塔再次進入灰燼森林。
馬蹄聲哒哒,金屬铠甲和馬具不斷發出有節奏的碰撞聲,回蕩在灰燼森林粥一樣的濃霧中。
一切都和上次一樣,糟糕的天氣,緊張的氛圍,還有似有若無的硫磺味。
埃裡克森完全不知道龍窟的入口在哪兒,即便知道他也不會出賣龍女士。偏偏這次的隊伍裡又有他。不僅如此,阿利斯塔還與他交談起來,令他在馬背上如坐針氈。
“你相信神麼?騎士。”
“身披榮耀的神眷者就在我的面前,陛下。”
“其實我不信。”阿利斯塔說。“我知悉神的存在,但我沒有信仰。沒錯,神明給了我能力,我也付出了代價。既然是交換,就無需虔誠。你覺得呢?”
“……陛下是對的。”
有兩種人會把内心想法說給别人。第一種是有點天真,生活順風順水的家夥。他覺得人們不會無緣無故傷害他,于是毫不設防,興高采烈,什麼都往出說。
第二種就是阿利斯塔這樣的。國王向臣下暴露内心,隻因認定自己是絕對的主人。現在,他需要一個聽衆。
就在埃裡克森百般煎熬,調動全部的社交能量,全力應付陛下的時候,霧中出現了一個幽靈般的身影,邁着深深淺淺的步子,向他們走來。
她拄着劍,劍刃上粘着半凝固的獸血,正黏黏糊糊地往下滴。
她衣服上全是灰燼與血漬,要命的是這麼髒的裙子還被扯掉了一大截,裙擺提起來打了個結系在腰間。雙腿像是從一朵髒兮兮的花裡伸出的兩根長蕊。
所有人都愣住了。
歐仁妮先一步開口:“陛下,我沒能殺死那頭龍。”
阿利斯塔花了一點時間理解歐仁妮的話,“也就是說,你刺傷了她,對麼?”
“是的。托陛下的福,我從惡龍口中幸運地逃脫。可惜,我的劍太普通。如果能用三百年前的那把寶劍,我有把握一擊把龍殺死。”
“哦?那麼大衛的寶劍去向何處?”
“下落不明。父親和我閱遍祖先留下的書信、日記,什麼信息也沒找到。”
阿利斯塔低頭,看到歐仁妮慣于握劍,生着一層厚繭的手。他心想,歐仁妮作為女人實在差點意思。
阿利斯塔得到的神眷是防守型的被動能力,他不怕死,可也沒必要和無聊的敵人打消耗。有人能為他戰鬥,解決龍災,也不錯。
既然她想要一把劍,“或許你可以從龍之卷軸裡找尋線索,改天來我的書房吧,歐仁妮小姐。”
“這是我的榮幸,陛下。”
王宮遭到龍的破壞,經過多日整理,已經不再像廢墟。但仍然不适合用以接待未來的王後。
阿利斯塔派埃裡克森護送歐仁妮小姐去一處環境幽雅的莊園休息。
離開灰燼森林,離開謎語一樣的大霧,頭頂的天空晴明起來,秋日給萬物披上冷豔的光輝。兩人在如畫的風景中行走,不發一言。
行至無人處,埃裡克森終于忍不住開口:“您手持利劍,從大霧中走來,雖滿身血污,但長發飛揚,目光如炬,深深震撼了我的心。”
作為騎士,對高貴的女士獻殷勤很合理。況且他語氣恭敬,态度謙卑,言辭雖然誇張,但是并非油腔滑調,不惹人讨厭。埃裡克森容易給人留下好印象,是個有些刻闆的好人。
歐仁妮歪着頭看他,沒說話。
“所以,歐仁妮小姐,面對那樣的巨獸,您就這樣提着裙子,拿劍砍上去了麼?不,請不要誤會,我不是在質疑您的勇氣與本領。而是這件事本身困難到難以想象。我實在好奇。”
“嗯。”
回應他的,就隻有這麼一聲。
這也太冷淡了。
正當他以為自己的恭維不對歐仁妮的胃口,想要找些别的話題聊時,歐仁妮問了一個很難招架的問題。
“你覺得陛下會愛上我麼?”
天呢,歐仁妮小姐竟是一個憧憬愛情的天真少女麼……埃裡克森多想告訴她,會的,您沒必要焦慮,無需為未來彷徨。可他說不出口。
善意的謊言也不能太離譜。
他選擇了實話實說:“比起被愛,我們的陛下更喜歡被人畏懼。反過來也一樣,比起去愛人,陛下對操縱人的興趣更為濃厚。”
歐仁妮點點頭:“看來我的婚後生活不會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