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忽然一緊,顫聲問道,“傅元,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回應她的隻有夜色如水,傅元擁着她,呼吸平穩,嘴角還挂着點點涎水。
仍是一副癡癲模樣。
她無語翻個白眼,想把環在她腰上的手臂推開,那雙手卻越收越緊,似乎是要把她揉進骨頭中。
掙紮半天無果,她隻得認命閉上眼,聽着身後傳來有力心跳聲,也終于進入夢鄉。
*
一連幾天兩人都不曾出過門,關纖雲從早到晚地做女紅,最開始還讓傅元給她打打下手,後來看他笨手笨腳,手指被繡花針戳得滿是血珠子,便也不再強迫他。
“喂,你别幹了,去把菜圃裡的土松一下吧。”
她盤算着在菜圃裡種點小菜,既能吃又能賣,賺的銀子不一定比女紅少。
傅元聞言點點頭,從雜物間裡翻出個鋤頭,提着鋤頭有些無措地問道,“娘子,怎麼松土啊?”
關纖月也被他問的一愣。兩人長這麼大皆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如今要她們從頭開始種菜,根本找不到頭緒。
“大概就是,把新土翻出來,把舊土埋進去?”
傅元哦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走進菜圃,手中鋤頭高高揚起,重重落下,濺起一層泥土濺在衣服上。
好端端的菜圃子被戳出好幾個深坑。
還是樹上的百裡實在看不下去,跳到菜圃裡道,“公子,還是我來吧。”
關纖雲忙起身道,“百裡,你趕緊回去,讓人看見就不好了!”
“無妨,我看過了,這個時辰巷子都裡沒什麼人。”百裡說着便接過鋤頭開始松土。
傅元垂手站在一旁,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般試探看向關纖雲,眉頭微挑,“娘子,那我?”
“你跟着百裡學!總不能天天讓他替我們種菜吧。”
關纖雲在心裡感歎自己養了個祖宗,氣得雙手叉腰,指尖卻無意觸碰到腰間香囊,一瞬間像是觸電般彈開手。
香囊裡還有種子。她看向菜圃裡忙忙碌碌的兩個人,手心頓時沁出薄薄一層汗。
“那個,傅元……”
“嗯?怎麼啦娘子!”傅元聞聲擡起頭,臉上還沾着泥點子,笑眼彎彎。
鬼使神差地,她一步步走近傅元,把腰間香囊解下放到他手裡,輕聲道,“裡面有花種,可以在邊角種一點。”
傅元接過香囊,面上沒有絲毫懷疑,“娘子喜歡就種!”說罷将香囊裡的種子倒在掌心,彎下腰小心翼翼地灑在土裡。
關纖雲隻覺種子落地的畫面被無限拉長,一粒粒細如塵埃的花種在她眼前不斷膨脹擴大,最終變成壓在心頭的巨石。
她胃裡一陣難受,偏偏傅元還極為珍惜地拍了拍土堆道,“娘子,我一定會好好照顧這些花,讓它們長成全臨安最漂亮的花!”
對,一定隻是因為小院太荒涼的,她隻是想種些花點綴一下,沒有别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氣,回過神,卻不敢看傅元那雙澄澈的眸子,踉跄後退幾步。
“你們先忙着,我去廚房給你們煮飯。”
逃也似的回屋關上門,靠在門上大口喘氣。
待心跳逐漸平穩,夕陽餘晖透過窗棂打在臉上。她從窗外看去,小院裡菜圃已經翻修一新,傅元和百裡正坐在檐下閑聊,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有什麼不對勁。
她把那些奇怪想法全部甩出腦子,走到竈台前準備開始做飯。
兩人前些日子為了省錢都是喝的粟粥,今天既翻新了菜圃又繡了不少女紅,明日便可以拿到街上去賣,如此辛苦,理應犒勞一下自己。
這麼想着,她從竈台底下掏出一個麻布袋子,将兩把大米倒入瓦煲中,嫌太清淡,又切了一根臘腸添進去。
不多時,井水便“咕嘟咕嘟”沸騰起來,米粥熱騰騰的香氣頓時滿溢整個廚房,熨平她疲憊的心靈。
“人呐,果然還是得吃點好的才有力氣讨生活。”她靠在牆根,擡頭望向遠天喟歎。
這間小廚房頂上隻有個草棚罩着,兩面露天,竈台正對院牆,牆外臨着小巷。
如今正是孩童下學的時辰,巷子裡傳來你追我趕的笑聲,她仔細聽過去,似是有小孩在踢蹴鞠。
“給我,傳給我!”
“别往裡面踢!”
“不好,踢進去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一隻沾滿泥土的蹴鞠突然越過矮牆,在她怔怔目光下精準落進瓦煲裡。
整鍋米粥霎時間被染黑,她仿佛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