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纖雲霎時間漲紅臉,但也沒心思同她們鬥嘴,讪笑開口道,“各位小姐所說的浣花錦想來是城南的東西吧,小女子初來乍到,還不太了解,敢問這布料究竟有什麼特别之處?”
幾個小娘子看她态度誠懇,反倒自己有些過意不去,其中一人便掏出自己的帕子遞給關纖雲。
“你瞧,我這手帕就是用浣花錦做的,顔色通透,薄若蟬翼,現在城南的小姐們都用這種料子,你的布料早就過時啦。”
關纖雲接過帕子放在手心,淡青色布料居然薄到能看清她的掌紋,還透着絲絲涼意。
果真是極好的東西。
她把帕子還給小娘子,贊歎道,“這布料的确不錯,請問哪家鋪子可以買到?”
“喏,就在那邊的錦繡閣。”小娘子伸手指向市井中心最繁華的地段。
關纖雲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隻見那家店鋪約三層相高,飛檐翹角,赤金大門上挂着“錦繡閣”的牌匾,在陽光映照下熠熠生輝。
她下意識攥緊腰間荷包,幾枚銅闆硌的她手掌生疼。
“老闆,你若是打算用浣花錦做繡品,我改日一定買!”
“對對,老闆繡技這麼好,不配上浣花錦多可惜啊。”
小娘子們似乎沒注意到她的窘迫,仍在攤子前叽叽喳喳說道。
關纖雲隻得扯出個笑點點頭,“好,等我把這些繡品賣得差不多了,就用浣花錦做料子。”
她目送小娘子們走遠,視線卻總是被那明晃晃的金字牌匾吸引過去,于是頗為崩潰地抱頭蹲在地上哀嚎。
“要命啊,什麼布料鋪子修這麼高,隻怕我去了就要被趕出來吧!”
“娘子,你在說什麼呀?”
耳畔冷不丁響起清脆聲音,她一轉頭便看見傅元不知何時也蹲在她身邊,兩手托腮,眸子忽閃看着她。
兩人臉湊得極近,她甚至能通過那雙琥珀色瞳仁看到自己眉頭緊鎖的模樣。
“喂!你能不能改改走路沒聲音的毛病啊,心疾都要被吓出來了。”
關纖雲吓得心髒驟停,一句罵人話噎在嗓子裡,忙起身跟他拉開兩拳距離,“我說家裡沒銀子了,要把你賣掉行了吧。”
“啊?不行不行!”傅元當了真,慌張拉住她的手,聲音染上哭腔,“娘子你别賣我,我能賺錢!”
關纖雲被他死死拽着,擡眼便看見豆花嬸子目光揶揄地看着她倆,臉上頓時染了一層紅暈。
“跟你說着玩的,趕緊把手松開……”
傅元聞聲松開手,卻依舊跟在她身後寸步不離,像是一隻生怕被丢棄的小狗。
她也懶得管他,趁着太陽還沒完全落山,把小攤收起來搬上驢車,“行了,我們回去吧,一會兒天黑了不好趕路。”
兩人收拾好東西上了車,關纖雲的腦海裡卻總是浮現出那張淡青色的帕子,在她眼前化作一枚枚銅闆從天而降。
她内心糾結半天,心想最壞的情況也無非就是被轟出來,便“噌”地一聲跳下車,朝傅元道,“你在這裡呆着哪兒也别去,我馬上回來。”
說罷,轉身朝錦繡閣奔去。
穿過熙攘人群跨進門檻,煙火濁氣被攔在門外,取而代之則的是淡淡皂角香,小娘子們身着細紗長裙與她擦肩而過,滿頭珠翠輕顫。
關纖雲一下子有種回了家的感覺: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群閨閣小姐中的一員,整日在胭脂水粉堆裡打滾,日子好不快活。
可下一秒,一聲慵懶女聲打破了她的幻想。
“小姑娘,你裙子旁沾了泥,小心别蹭到布料上哦。”
聲音不大,但在恬靜雅緻的店鋪裡響起,好似往平靜水面扔下一個石子,引得幾個人頻頻回頭。
“哦哦,不好意思。”
關纖雲抱歉一笑,拎着衣裙走到說話那人跟前問道,“請問,你們這兒賣浣花錦嗎?”
兩人之間隔着各色布料,她隻能看見那女子的剪影,在熏香煙霧中影影綽綽。
話音剛落,一把紅木裁衣尺撥開層疊薄紗,露出一張眼波流轉的媚臉,朝她上下打量道,“兩百文一匹,你要買嗎,小妹妹?”
關纖雲一聽頓時啞了火,卻還是心有不甘地想同她講價,“兩百文?不能再便宜點嗎。”
“便宜點?”女子用裁尺掩嘴,笑得幾分輕浮。
“全臨安府隻有錦繡閣賣這種布料,我就算是把價格翻個倍,照樣有的是人買賬。”
關纖雲還想再掙紮一下,而那女子輕哼一聲撂下布料,冷言道,“錦繡閣不賣麻衣粗布,小娘子還是去别處看看吧。”
俨然是下了逐客令。
她被說的一時語塞,也不好意思再打擾人家做生意,隻得輕手輕腳繞過那些細紗走出了門。
出來時已是氣得咬牙切齒,擡頭看那金字招牌暗啐道,“呸!什麼樣的紗裙本小姐沒穿過,用得着你在這兒擺闊。”
可話是這麼說,不服輸的倔脾氣又從心底湧了上來,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買一匹浣花錦。
“你說我買不起,我還偏要買給你看!”
她氣沖沖撥開人群朝自家小攤走去,卻見不遠處一個騎着馬的紅袍官員在傅元面前緩緩勒住缰繩,正居高臨下同他講話。
豆花嬸子隔着人群看到她,忙朝她擠眉弄眼。
關纖雲暗道不妙,大步流星跑到傅元身旁,雙臂一展把他護在身後道,“官人可是來查文書的?我家夫君不懂事兒,沒沖撞到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