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古斯汀先生？”

他猛地把目光從卡米莉亞身上移了回來，“是，教授。”

“别再盯着斯特林小姐看了，我想她的臉上并沒有答案。”

四周傳來了一陣嗤笑和起哄聲，他微微紅了臉，低下頭，不敢去看麥格教授的眼睛，“好的，教授。”

“正好，斯特林小姐，我注意到你也已經走神了有一會兒了，要不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麥格教授用魔杖敲了敲黑闆，“擡起頭來，卡米莉亞。”

卡米莉亞似乎像沒聽見似的，仍然低着頭坐在那裡。

“斯特林小姐？”麥格教授的聲音染上了幾分火氣，“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

這不對勁。科爾文忍不住再次擡起頭，看向坐在他身旁的卡米莉亞，且不說她上學期上課都很認真，就算走神了，應該也是一喊就能喊回來啊，怎麼半天沒動靜？

“斯特林小姐！”麥格教授提高了音量。

他趕忙戳了戳卡米莉亞的手臂，卡米莉亞仍然一動不動。

“你在幹嘛呢？”科爾文忍不住開始小聲提醒到，“麥格教授喊你回答問題！”

卡米莉亞這才緩緩的擡起頭，空洞的眼睛聚焦了好一會兒後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在上課，“對不起，教授，”科爾文注意到她甚至沒有看黑闆上的問題，“我不會。”

“你這學期的學習狀态實在是太糟糕了，”麥格教授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她身邊，“站起來，斯特林。”

卡米莉亞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到後面去聽課，這節課下了以後你留下來一下。”

她很順從的把椅子挪到一邊，然後向教室最後一排桌子後面走去。鞋跟和敦實的地面發出不明顯的摩擦聲，科爾文用餘光目送她走到最後一排然後站定。

今天的課程其實并不算難，甚至沒有實踐内容，大部分是教的理論知識，的确要比實踐課來說要枯燥一些，但這對卡米莉亞來說應該不算問題，畢竟她又不是坐不住的狒狒。

而且，這樣的情況也不隻是發生在變形課上，這幾乎發生在每一堂課上，科爾文邊想着，邊暗暗的搖了搖頭。

卡米莉亞最近的課堂狀态很糟糕，課後作業的完成情況也很差勁。以上學年的慣例，他們在課上完以後都會去圖書館溫故知新。他們去圖書館從來不是像潘西-帕金森那樣為了作秀，是貨真價實的學習。

可最近卡米莉亞一打開書，不知怎的就會走神，科爾文經常發現她發呆，或者是打瞌睡，而且在她神遊的時候，她聽不進去任何聲音。科爾文無論怎麼搖晃她，都不能使她快速的清醒過來。

變形課結束後，卡米莉亞順從的走到了麥格教授身邊，似乎已經對一切批評都做好了準備。他正準備像往常一樣坐在原位等她們說完，麥格教授卻開口說道，“奧古斯汀先生，我可能得先請你出去一下，我想和斯特林小姐單獨聊一些事情。”

他有些意外，但也很快的收拾好了東西，走出了教室，并為她們關上了門。

教室門的隔音效果很好，當然也不排除麥格教授做了些手腳不讓他聽見她們的對話。總之，等卡米莉亞走出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将近一刻鐘。他正坐在教室門對面的地闆上思考剛剛課上的内容，伴随着“吱嘎”一聲響，卡米莉亞的身影從門縫裡擠了出來。

“說完了嗎？”他見狀，起身拍了拍巫師袍。

“嗯，”卡米莉亞點了點頭，關上了教室門，“要去吃飯嗎？”

科爾文有些驚訝的看了她一眼，“半個小時以後還有一節魔藥課呢。”

卡米莉亞很明顯的愣了一下，然後拍了拍腦袋，笑容很無奈，“梅林，我居然忘記了。”

她最近幾乎忘記了所有事情，科爾文雖然已經有些見怪不怪了，但他還是忍不住說道，“卡米莉亞，我感覺……你最近真的忘記了很多東西。”

“剛剛麥格教授也是這麼說的。”卡米莉亞看上去很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你最近發生了什麼，”他擔心的搖了搖頭，“但你最近真的，很不對勁。”

卡米莉亞心虛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繃緊的嘴角。

“你能，”雖然他不太确定卡米莉亞是否會回應他，但他還是問了，“你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他看向卡米莉亞的眼睛，希望能在那雙寶石似的眸子裡看出一些蛛絲馬迹，但卡米莉亞移開了目光，并沒有看向他。她的嘴角平直且僵硬，連抽動的迹象都沒有，無形的緘默随着空氣一起貫穿了二人的肺部。

“算了，”他歎了口氣，開口後，心裡感覺空落落的，“不想說就算了吧。”

話音落下，他似乎聽見了卡米莉亞松了口氣。

“我們該去上課了，”他看向卡米莉亞，“你帶坩埚了沒？”

卡米莉亞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空落落的手，搖了搖頭。

“斯特林。”他看向她空空的雙手，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科爾文？”她看上去很不解。

“你……”剛想出言像以往那樣諷刺她兩句，但不知為什麼，他感覺現在的卡米莉亞經不起一點打擊，“你忘拿剛剛課上用的課本了。”

“哦！”

她一下子打了個激靈，“那你在這兒等我……”

“你等我吧，”他拽住了卡米莉亞的袖口，“我去幫你拿。”

“我可以的……”

“換你去拿，可能又要不經意間落下個什麼東西。”他歎了口氣，打開剛剛被關上的門。

麥格教授還在講台前坐着，羽毛筆在一張羊皮紙上飛快的書寫着什麼，“科爾文，”看到他的身影，她似乎沒有多意外，“是來幫斯特林小姐拿她落下的課本的嗎？”

“是的，”他聳了聳肩，“她最近記性很差。”

“這讓我覺得有些許奇怪，”麥格教授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筆，看着他替卡米莉亞整理桌上的課本，筆記本和羊皮紙，“你懂我的意思，科爾文，斯特林小姐明顯不是一個玩物喪志的人，所以我并不覺得這是她在假期瘋玩以後産生的開學後遺症。”

“我也并不覺得。”他把書摞到了一起，然後放進了自己的書包。

“那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我也不知道，教授。”他注意到有一張紙條從卡米莉亞的筆記本裡滑落了出來，便俯下身去，把紙條撿起來放進了衣兜裡，“我也希望我能知道原因。”

麥格教授沒有再說話，手中的羽毛筆又開始飛快的書寫起來。

他盡量放輕腳步離開了教室，關上門後，他轉過身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發呆的卡米莉亞，“該走了，斯特林。”他俯下身，在她眼前揮了揮手。

卡米莉亞緩慢的擡起頭來，然後露出了一個微笑。“我們要去幹什麼？”

雖然他已經習慣了卡米莉亞突如其來的記憶力減退，但退成這樣還是讓他有些暗暗吃驚，“上魔藥課。”

卡米莉亞點點頭，然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可能又要借用你的坩埚了，我又忘記帶了。”

意料之中，科爾文隻是點了點頭，“今天下課後你回寝室把坩埚拿給我吧。”

“诶，”卡米莉亞有些不解，“為什麼啊？”

“我幫你帶，”科爾文剜了她一眼，“要指望你的話，你的坩埚可能這一學期都喝不上一口魔藥。”

卡米莉亞努了努嘴，跟在他身後，往魔藥課教室的方向走去。

科爾文有些意外。卡米莉亞面對他的調笑，居然隻是保持沉默，換做以往這一定會引發一場唇槍舌戰，但現在卡米莉亞淡然得似乎他說什麼都不會生氣。

是因為不在乎他這個朋友了嗎？

問什麼都不說，不問又是那副沒精打采的樣子，看着就讓他感覺很煩躁：科爾文不想看見卡米莉亞平淡成這樣，他在街頭長大，他認識這種平淡，那是即将暴斃的人在等待死亡時才會出現的淡然。

科爾文越想越覺得恨鐵不成鋼，氣不打一出來，他加快了腳步，沒有像以往那樣與卡米莉亞保持并肩前行的步伐。卡米莉亞最近的走路速度很慢，看見他加快了她本能的有些着急，“等等我，科爾文……”

“為什麼不是你追上我，斯特林？”科爾文不知道為什麼，他真的很看不慣卡米莉亞現在這幅要死不活又什麼都不說的樣子，連帶着對她說話的語氣都變得更加咄咄逼人了起來，“你自己走快點。”

卡米莉亞愣了一下，然後踉踉跄跄的跟上了他的步伐。許時過于瘦弱的原因，僅僅是走路都對現在這個瘦骨嶙峋的卡米莉亞來說是劇烈運動。當他們走到魔藥課教室時，卡米莉亞累得氣喘籲籲，盡管他們這段路程中最颠簸的一段不過就是下樓梯而已。

魔藥課在他們落座後不久就開始了，卡米莉亞的發呆也是。科爾文不想管她，索性把頭别到了連餘光都無法看見卡米莉亞的方向聽斯内普教授今天的課程。

今天要學習的是萬能解藥，但說是萬能，其實也隻能解決一些常見的小毛病和小惡咒，不過确實可以取得非常好的預防作用。斯内普今天選擇了再解釋一遍配方和效果後再讓他們進行實操，可能是為了讓他們不把這個“解藥”簡單的理解成萬能的吧，科爾文想到。

“我需要你們記住，這個藥水的功效并不強大，但他的确可以解除一些惡咒帶來的影響……”

身邊的卡米莉亞突然擡起頭來，把科爾文吓了一跳。

“你怎麼沒睡了？”科爾文都感到有些驚訝。

卡米莉亞沒有答話，她直勾勾的盯着斯内普和他剛剛寫在黑闆上的那行“解除部分惡咒”發愣。

“解除……惡咒效果……”她夢遊似的重複了一遍斯内普的筆記。

“是部分，不是所有，”難得這學期看見卡米莉亞對學習産生了興趣，科爾文忍不住開口幫助她正确認知知識，“别把它當成萬能的了，斯特林。”

卡米莉亞沒有說話，咬緊了自己的嘴唇，科爾文注意到她顫抖得很厲害。

“現在可以開始制作你們的垃圾了，”斯内普在講台上下達了制作魔藥的指令，他似乎沒注意到這邊卡米莉亞的異常，“希望你們不要被自己制作的解藥毒死。”

“科爾文。”

“嗯，”他轉過來看向她，“怎麼了？”

“我們必須做出來。”卡米莉亞的聲音和她的身體一起抖的厲害，像是突然有人把她丢進了冰窖那樣，“這個解藥，我們必須做出來。”

突然，她開始大幅度的翻找那些魔藥材料，然後用手指點着配料表和上面的制作步驟。卡米莉亞弄出來的動靜很大，科爾文感覺到了不少投向他們的目光，“噓！安靜點！”他趕忙出生阻止卡米莉亞弄出更大的聲音，“大家都在看我們了！”

卡米莉亞停頓了一下，手指在制作指南上胡亂的劃拉了兩下，然後停了下來，下一秒，豆大的眼淚砸在了木桌上，形成了幾個黑色的斑點。

“斯特林？”科爾文覺得莫名其妙，他不懂為什麼卡米莉亞突然開始哭了，“你怎麼了？”

“科爾文，”卡米莉亞的聲音變得很模糊，他甚至要去琢磨她的發音才能明白她在說什麼，“科爾文，幫幫我……”

“我會的，我會的，”他的情緒一下子被酸鹹的液體浸泡了起來，有一種無名的情感在攥捏他的心髒，科爾文總感覺下一秒，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你别慌，你别哭，告訴我你要讓我幫你幹什麼……”

“認字，科爾文，”卡米莉亞吸了吸鼻子，擡起眼眸看向他，他看向她的眼睛，卡米莉亞的眼睛通紅且黯淡，他幾乎在裡面看不見任何光點，“科爾文，我怎麼不認識字了……”

他不明白卡米莉亞在說什麼，認字？不認識字？這怎麼可能……但下一秒，他注意到卡米莉亞的手突然發出了噼裡啪啦的聲響，嗅到了火焰的氣息，他心中的警鈴開始大作，“斯特林……”

還沒等他說完，卡米莉亞手中的火焰竄得老高，點燃了木桌和她的袖角。科爾文的腦子裡空白了一下，然後趕緊掏出了魔杖，對準了她的雙手，“清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