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忙雙手接過:“臣惶恐,還未尋到賊子。”
謝撫道:“無妨,不過一個小賊,成不了什麼氣候。眼下最重要的是我招募而來的江湖高手。後院那裡,你親自去一趟,務必把事情遮掩過去,别叫他們看出端倪,這些天先讓他們在菰城逛逛。對了,李泉也該從崔将軍的營帳中回來了吧?”
李沐:“是,最快後日下午就該到了。”
謝撫點頭道:“這便好,等他回來,我的親衛營才算到齊了,之後操演排陣練功,少了他可不行。”
“承蒙侯爺擡愛,實乃犬子之福。”李沐起身道謝。
謝撫擡手下壓:“大人請坐罷。”又笑道:“我初見那個孩子,就覺得和我十分投緣,仿佛就該留在我的身邊似的。”
他狀似思索片刻,道:“後來我仔細想了一下,可能是第一次交手時,他的武功路數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就像是同宗同源。”謝撫靜靜地望向李沐,吐字清晰,“尤其是,身法,更确切的說,是步法。”
李沐被這樣沉靜的目光釘住,隻覺被一隻懸停的薄刃面刺一般。他知道對面在等自己的反應,剛要開口,卻見謝撫輕輕笑了一笑。
“天下武功這麼多,碰上相似的卻難,我看見李泉,竟有故人重逢之感,讓李大人見笑了。”
再談下去,隐隐要提及當年的舊事和血案,這話頭太過危險,一不小心就要觸碰上位者的逆鱗,李沐指尖在桌案上磕了兩下,剛要圓場,謝撫溫和的聲音又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謝家的功夫最精絕的便在于步法,是當年我爹我娘共同的心血。”謝撫言語間充滿惋惜:“可惜我不才,竟沒有學到十之一二。見識過的人曾言,這功法若練到極處,在刀尖行走也如履平地,其式變幻莫測,能在萬人中穿梭自如,不留一絲痕迹。無孔不入,勢不可當,就如同——”
春來江水。
明帆沒有認床的習慣,在陌生之所也一夜好眠。
他活動着肩背,聽到肚中腸鳴幾聲,才覺出脾胃空乏,出門尋吃食,祭五髒腑。
甫一推門,便聽見一陣喧鬧聲,緣是幾個昨日結識的武師相邀共飯。
明帆和煦地笑笑:“卻之不恭。”
幾人圍了一桌,習武的人飯量也大,盤碟杯盞零零碎碎的擺了一整張台面,葷腥果蔬面食,不一而足。
明帆撿了張面餅,混着熏肉,狼吞虎咽地吞了半張,才看見同桌而食的人互相使着眼色,推搡出一人來搭話。那人清了清嗓子,以一種長篇大論的架勢開口。
明帆一大早就要聆聽如此鴻篇巨制,趕緊又吞了剩下半張餅。隻聽那人可汗點兵般對謝侯選出的主事逐一點評,大意為方佩一看就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趙儀一個難成氣候的娘娘腔、李泉為靠爹上位的纨绔,而謝椒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女寵,隻有明帆兄才是足以追随的頭領,演武場上風姿卓絕實在令人拜服,所以提前來拜會,希望能被分到與他共事。
被娘娘腔劃傷的手臂尚在隐隐作痛,明帆讪讪地喝了口粥。他雖心有腹诽,出口卻是應和之語:“承蒙諸位兄弟看得上我,若我真能親選部下,自然會記得你們。”
衆人得了回應,仿佛真放下心了一般,話鋒一轉又談起最近要去尋個消遣之處,哪裡的山色清奇水色澄明,哪裡的酒樓有湖興最鮮美的魚脍,雲雲。
明帆聽得生疑:“主上如此急招募我等,想是近來就有要事吩咐,我們不在府上聽候差遣,操演練功,反去打牙祭、尋奇景,豈非屍位素餐?”
幾人聽了他這番正義言辭,也有些赧然:“明兄說得也有理,隻是功夫不急在一時,何人能夜以繼日地習武呢,總要找個勞逸結合的法子來,是也不是?”
“何況你我都知曉,主上近日是不會召見我們的。”
明帆挑眉問:“何意?”
幾人面面相觑,奇道:“明兄不知道嗎?謝家的忌日将近,主上忙着主持祭奠的事,哪裡有功夫看顧我們呢!”
明帆:“主上要回梅川?”
答曰:“那倒不用,聽說主上那時為了逃命,沒能收殓親人的屍骨,如今隻能憑着舊物緬懷了。”
謝侯不離開菰城,總能想辦法面見。不召見武者,便隻需躲過尋常侍人。
他一壁廂想着,一壁廂閑聽着周遭人唏噓長歎,說謝撫年少而孤,淪落江湖,被個瘸腿女人揀去做了徒弟,未曾想功夫尚未學全,那女子也病逝了。既無家門,又失師門,豈非天地間一孤鴻,無枝可落了。
“若是有人讓我陷于如此境地,我終其一生,也要殺了他報仇血恨。明兄,你說是也不是?”
明帆沉吟片刻,似乎是很勉強地笑了一下:“我不怕數十年勤修苦練,隻怕故人再難出現我眼前。”
那人似有所感,笑道:“明兄武藝高強,又得主上賞識,自然能護住珍視之人。”
飯畢,那幾位言行合一,真去太和湖垂釣嘗魚鮮去了。明帆與他們作别,表示要在府上逛逛,這一逛就逛到前院,逛到那最華美秀麗的庭院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