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帆估摸着這就是謝侯住的地方,縱身躍上牆檐。鳥瞰四下,乃是一間兩進的院子,春光明媚,草木蔥茏,僅有幾個侍者在外面一圈行走,俱是面容恬靜、行步無聲。一扇紅漆重門緊閉着,将裡外間泾渭分明地隔絕開來。
明帆攀牆繞至門裡,偌大的院子竟連一個仆人都沒有,僅有整齊的青石闆與奇珍異草對望。看來謝侯是個喜靜之人,明帆從牆上跳将下來,向正前方的屋子走去,湊近一聽,才發覺屋内竟另有他人,連忙又手忙腳亂地躍上屋頂。
隻見他小心地揭開一隻瓦片,輕手輕腳地将其擱置在一邊,眯着眼睛窺探:與謝侯對坐而談的,正是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
謝撫已經放下碗筷,此時正微微挑起眉,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明帆瞬間有一種被抓包的錯覺,但很快又見那人神色一怔,迅速地收斂了表情。
明帆這個角度看不見李沐的正臉,隻能聽見他的聲音:“臣自然有所耳聞,隻是從來無緣得見。說來慚愧,犬子的三腳貓功夫,全是臣親授之,應付些不精此道的人尚且可以糊弄一二,與侯爺這樣武功大成之人交手便不夠看了。謝家功法高深莫測,江湖上人盡皆知,能與您的家學有幾分相近之處,是臣與犬子之幸。”
謝撫卻輕輕搖頭:“身藏典籍,懷璧其罪,不見得就是件好事。大人應當也聽說過我家的事吧?當年舊事的一切開端就是因為這本“春來江水”。若不是它招人觊觎,謝家本不會遭此大難。”
“往事已矣,侯爺如今身處高位,應以自身為重,切勿過分傷懷。”
春來江水,明帆将這四個字在齒間吐納一遍,倒是想起一樁傳言,原以為是坊間蜚聞,現在竟從謝撫口中得到證實,不免有些唏噓。為強取武功,不惜用酷烈手段屠殺他人滿門,連稚子幼女都不放過,簡直是天人共憤!
謝撫又道:“謝家遭難之後這本秘籍也不翼而飛,我暗中追索多年,一是想借此找到與我有血海深仇之人,二是怕這秘籍旁落,被無心之人撿了去,武功沒有練就反而招來禍患。大人,你說是也不是?”明帆看見謝撫緩緩摩挲杯口,隐隐覺得他意有所指,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李沐渾然未覺一般:“既是罕見珍寶,賊人取了怎會輕易送予他人,必定視其如眼珠一般,片刻不敢離身的。不知侯爺後來可尋回此物了?”
謝撫輕歎道:“無果而終。大人說得也有道理,本侯也隻是随意猜測一番,畢竟與我有仇的是殺我父母阿姊之人,與他人無涉。我若随意遷怒,反擔了昏聩之名。若有一天,我真能找回舊物,隻要那人不牽扯進當年之事,我就饒他一命。”他說這話時面色沉靜,眼神幽深如一口無波古井,平白有些攝人。
李沐頓了一頓,才道:“侯爺仁愛之心,自是旁人不可企及。”
謝撫垂下眼睛,再次替他續了一盞茶:“多謝李大人願意聽我說這些陳年舊事,今年祭拜的日子将近,本侯有些觸景傷懷,說得多了些,還請大人不要見怪。這幾日公務和府上的打點之事,就要勞你多費心了。”
這俨然是送客的姿态了。李沐将杯中的茶水飲盡,忙起身告退:“請侯爺放心。”
李沐一起身,明帆忙伏低身子貼住屋檐,餘光卻瞥見一縷烏發垂在頰邊。他心中一驚,剛想擡頭一探究竟,後頸已被人扣住,不容分說地壓在瓦片上。力道之大,他甚至覺得自己頸上已經被掐出了青紫的指印。
來人似乎顧忌着李沐還沒走遠,并不急于對他動手。幾息過後,明帆感覺到後頸上的力道一松,一招鹞子翻身從那人手中掙脫出來。
那人身上穿着利落的武服,單膝點在屋檐上,一絲不苟地将那幾枚掀起的瓦片放回原位,才轉頭輕飄飄地看了明帆一眼。
“是你?”明帆怔然地看着她。
謝椒今日沒穿那身惹眼的紅衣,黑色外袍映出青色的領口,為了窺探他人住所,多少算是盡了點表面功夫。隻是那把長劍不見蹤迹,渾身上下看不到一件利器,就像是閑逛逛到這兒來的。
謝椒站起身,凝望着明帆的眼睛:“你到這來做什麼?”
風穿盈在她的衣袖間,将她的身形襯托得纖長而輕盈。
來人神色平靜,幾乎看不到一點攻擊性,明帆卻不由自主地感到危險,他站在離謝椒隻有幾步之遙的地方,暗自握住腰間雙锏。
“我還沒問姑娘,何故來此呢。”
謝椒身形一變,從側邊閃至眼前,連神色都沒變,隻彎腰躲開襲來的銅锏:“你确定要在這裡和我動手?”她目光往下垂了一下,明帆立刻意識到謝撫就在屋檐之下,兩人要是在此明目張膽地動手,以他的武功,焉有不知曉之理。
謝椒向他走進一步,冷冷道:“下去。”
“什麼?”明帆還沒反應過來,已被一團罡風擊中,卷下屋檐。他狼狽地後退幾步站穩,才看見謝椒翩然而至,落地無聲。
書房的後面是一小片竹林,人工栽植在庭院裡,憑空生出幾分曲徑通幽之感。
明帆跟着謝椒往裡走了一段距離才停下腳步:“你昨日剛來,卻對李府的構造如此熟悉。你接近侯爺究竟有什麼目的?”
謝椒緩緩眨了眨眼:“這與你有什麼關系?說你的來意,現在是我在問你。”
明帆被她輕慢的态度激怒,逼身上前,出招快如閃電:“你若想對謝侯不利,先得過我這一關。”
謝椒聞言露出些許茫然神色:“你很在意他,你與他相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