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沉峰主望着遠處的寒月峰,恍惚地重複道:“是啊……她是誰?”
他似乎隐約記得,曾經有一段很深刻的記憶,來自執着、不甘、怨怼的日日夜夜,把他變成了一個面目全非的人。
又仿佛不真實的夢境,醒來後什麼都忘記了,隻留下漫長的遺恨。
夢沉峰主情緒激動,身體幾乎暴起,黑氣從眼底噴薄而出:“這不重要!我恨她,我恨她!……還有一個人,對!寒月峰上那個小的,他還沒死!”
他突然伸手抓住松聲的手,摁在挂着的那枚玉珏上:“掌門師兄下了禁制,我無法動手,好徒兒,隻有你可以,快,親手把它毀了。”
松聲神情異常冷靜,那種屬于系統管理者的遊離感重新回到她的身上,讓她在對方的暴怒中仔細觀察破綻。
夢沉峰主面目全非的臉上多了一點乞憐的味道,刻着陰文的黑色石頭随着他大幅度的動作,在空蕩的右眼中搖晃。
她假意聚了一絲微弱靈力,整個人搖搖欲墜,幾乎要暈倒在地,委屈道:“阿舟在我面前自爆金丹而亡,他不可能複活了,等我養好傷,我一定毀了這枚玉珏,讓師父安心。”
是十分真切的,被戳破也無所謂的演技。
夢沉峰主将幂籬撥正,睨了她一眼,鬼域的嗜心蟲已在她的心脈蟄伏,料她也不敢造次。
他怒而拂袖,出言提醒:“徒兒,你别忘了,你的命在我的手上。”
成為反派炮灰這件事,松聲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沒想到會有這麼慘。
她扶着牆沿慢慢走,感覺自己渾身都疼。
先是卷入主角的後宮修羅場,再被威脅刺殺主角,這些複雜的愛恨情仇真是害人不淺。
松聲閉眼捏訣,一張符紙晃悠悠出現在面前。
她這段時間跟着容小揚學了不少符咒,手指唰唰揮了幾下,将方才閃躲時錄下的留音符截取了前半段,送去喬洛芷的案頭。
既然喬洛芷心心念念了兩世複仇,這張符就當投名狀,讓主角團去對付夢沉峰主,她在背後等着收網。
至于身體裡這隻要命的蟲子,必要時候,隻能用一發強制攻擊指令了。
要不是失去系統權限,這個世界的規則又不同尋常,憑她的工作經驗,不會落到這片田地。
想着想着,假委屈變成了真委屈,松聲抽抽噎噎地回房了。
此時夜光未曙,金波影賒。
裴雲晝跳入窗,摘去身上華麗繁瑣的鬼域配飾,脫下織金外袍,往外一抛,草叢中的小鬼接住後迅速退入夜色裡。
裴雲晝身上穿着的是從松聲衣櫥裡翻出來的,很不合身的中衣,随意系着衣帶,常年待在鬼域不見光的皮膚透着異樣的雪白。
路過銅鏡時,裴雲晝不經意轉臉輕瞥,蓦地凝住目光。
過了一會,銅鏡之人的表情定格在似笑非笑,欲說還休的瞬間。
就這樣躲在銅鏡後站着,站到腿開始發麻,終于有人推門進來。
松聲進了門,看見他的腳實打實踩在地上,不再是一個遊蕩的阿飄,不由驚訝道:“阿舟,你恢複得這麼快,已經能化實形了!”
裴雲晝頭腦一懵:“你……”
她半身被血浸透,脖子上青淤的掐痕尤其明顯,心脈一線有黑氣牽連,看上去十分不祥。
這顯然不是一個仙門廢物能做到的,裴雲晝還沒開始招鬼吓,藍序已經昏死過去了。
松聲潔淨白皙的臉上淚痕未幹,脆弱的表情在對視之前全部收起,她的心防堅不可摧。
裴雲晝像木頭人一樣僵住片刻,手伸出手又縮回來,好半天終于幹啞着嗓子問:“誰傷了你。”
“一言難盡啊,”松聲邊吸冷氣邊說,“先上藥吧,疼死我了。”
裴雲晝這才如夢初醒,翻箱倒櫃找到的全是廉價藥膏,悶着聲音道:“這些藥都不好,你等着我。”
松聲見他衣衫松松垮垮挂在腰上,白皙的皮膚袒露,沒心沒肺往門外走,連忙喊停。
“等一下,你就打算穿成這樣出去嗎,要是被看見了,咱倆的清白就全沒啦!”
主要是她誘拐寒月峰小師弟的謠言就再也洗不白了。
話音還未落,裴雲晝轉身又進了門,取藥的速度令人歎為觀止。
松聲狐疑道:“……這麼快?”
裴雲晝不答話,着急忙慌地安排她坐下,掀開她的衣袖為她上藥,松聲仿佛回到玄武秘境受傷之時,他的神情也是如此專注,像是在補全一塊有裂痕的寶玉。
她眯着眼,享受着有人照顧的滋味,但是身為小世界的管理者,她對故事線敏銳的感知讓心頭疑窦漸漸顯現。
自爆金丹後七天就能生龍活虎,真的有這麼快嗎?
山中靈藥百千,他拿出火系靈藥來緩解冰系法術傷口的疼痛,怎麼就恰好對症了呢?
更遑論他拿藥的速度可以說是演都不演了。
松聲不禁細思下去。
喬洛芷是重生者,程江離能為她豁出命,最後一位小師弟阿舟不在劇情線裡,卻處處神秘。
獻南山舊徒怎麼盡出怪人。
裴雲晝半跪在地,低着頭喃喃道:“其他人受了傷都藏着掖着,生怕落了下乘,你倒是一如既往,一疼就愛哭鼻子。”
人會疼到哭,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并不代表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