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旋念在冉冉點單的基礎上,又加了兩個菜。
女侍者低頭記錄下點單,收走菜單,離去時腳步聲很輕。
冉冉第一次來到這樣特别的餐廳吃飯,覺得一切都新奇有趣,她用手指沿着桌面的木質紋理撫摸,隻覺得光滑的觸感帶着時間的痕迹。
她擡眼看向藍旋念時,發現後者也正看着自己。
藍旋念為她倒了杯檸檬水,緩聲問:“你覺得這裡怎麼樣?”
“嗯……這個餐廳的位置挺出人意料的,這裡的陳設很複古,也很精緻,但是……”
藍旋念徐徐追問:“但是什麼?”
冉冉想了想,把心頭萦繞的奇怪感覺描述了出來:“這種複古的感覺像是刻意為之,因為每個細節都顯得太完美,反而不太真實,不像是重現了舊日時光,倒像是把某一段時光凝結在樹脂裡,成了一塊精美的、供人觀賞的琥珀。”
冉冉一口氣說完,并未注意到,藍旋念放在桌面上的修長指節輕微收緊。
藍旋念淡然一笑,“或許,這地方隻是有一種特别的氛圍,讓人覺得似曾相識吧。”
這裡的菜上得很快,
前菜是一道奶油蛤蜊濃湯,蛤蜊肉很鮮美,主菜是檸檬鲈魚、蘆筍烤龍蝦和以南瓜為容器的焖牛肉。
冉冉向來葷素不忌,每樣都吃了不少,最後隻能惆怅地看着甜點——一個用雪白的奶油和橘子果醬精心裝點的小房子,屋頂是黑巧克力片,外觀形似這間餐廳的袖珍版,不得不贊歎廚師的巧思。
短發女侍者端着兩杯餐後酒走來,放下酒後卻沒有急于離開,而是掏出一根火柴,擦燃後在酒中液面上方劃過,随後搖動了一下杯中的液體。随着她的動作,無色的酒液中出現了一抹氤氲的藍色,所及之處閃着點點熒光,漂亮極了。
女侍者的聲音沉緩而富有磁性:“這是我們的招牌飲料,déjà vu,是我送給二位客人的,請慢用。”
藍旋念的身體有一瞬的緊繃,深邃的目光停留在女侍者臉上,帶着令人心悸的壓迫感,後者隻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優雅地轉身離去。
女侍者剛才那一番操作流暢漂亮,冉冉早就看呆了,專心觀察着杯中酒液的顔色變化,想起那個發音奇怪的酒名,好奇地問藍旋念:“德紮烏……那是什麼意思?”
她模仿着女侍者的發音,一副認真求知的模樣。
藍旋念垂下眼簾,緩緩念出:“déjà vu,似曾相識。”
他用修長的手指按住高腳杯底,腕骨微一用力,那一抹藍色轉瞬消失,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他将這杯重新變得澄淨透明的液體遞給冉冉,“嘗嘗看,喜不喜歡?“
即使這杯酒接下來變成彩虹色,冉冉恐怕都不會覺得驚奇了。
她抿了一口杯中的液體,感覺到馥郁的玫瑰和薄荷香氣充溢了口腔,幾乎掩蓋了酒精的味道。
她覺得這種酒味道不錯,度數似乎也不高,就連着喝了好幾口。
藍旋念皺着眉,從她手中取過了杯子,“這種酒對你來說後勁有點大,還是吃些甜點吧。”
甜點是吃不下了,他們走出餐廳時,冉冉突然覺得後背一陣戰栗,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隻見那個女侍者倚在窗邊,掌間托着一杯藍色的“déjà vu”,她看向冉冉的目光很複雜,似嘲弄似憐憫。
這樣的目光,像是隔着一場曠日彌久的噩夢,釘在受注視者的身上。
藍旋念問:“怎麼了?”
冉冉回過頭,勉強笑了笑,“沒事,風有點大。”或許是她自己太敏感了。
藍旋念停下腳步,修長勻稱的手指自她頸後繞過,将散落的圍巾重新圍好,打了一個松松的結。
他溫聲問:“想現在就回去,還是在海邊走一走?”
海邊的夜柔和靜谧,冉冉喝了酒,不想立刻回家,就和藍旋念沿着細長的海岸線散步。
墨色的天空中有幾縷灰色的浮雲,下弦月的光暈悠遠又神秘,遠處的礁石像是蟄伏在黑暗裡的野獸,在海浪的拍打中發出低沉的悶響。
冉冉感受着海風拂面的感覺,有些沁涼,略略驅散了酒意。
說來奇怪,方才淺淺喝下的幾口酒,像是源源不斷地自她胸口熏騰出酒氣,讓身體暖和,卻讓心迷離。
即使是在暈乎乎的狀态下,冉冉還是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這樣的一片海灘,白天的風景一定很不錯,如果對外開放,應該會有很多遊客,而現在,偌大的海灘上隻有他們兩個人。
她若有所思地說:“這樣一片海灘,簡直像是個不存于世的地方。”
藍旋念偏頭笑了笑:“或許,你應該先定義‘存在’。”
“……”
真不愧是搞科研的人,喜歡把簡單問題複雜化。
冉冉想起了另一個問題,“你經常去剛剛那個地方喝酒嗎?”
“偶爾會去。”藍旋念頓了頓,“那裡讓我想起一些過去的時光。”
“過去的時光?”
“嗯,很久以前。”
冉冉又問:“今天為什麼帶我過來?”
藍旋念停住腳步,看向冉冉,眸色比夜色更深,“你說你喜歡我,但我需要确定,你是否能接受過去那個我。”
冉冉也停了下來,稚拙的語氣裡含着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沉穩:“隻要我喜歡現在這個你,不就夠了?為什麼要接受過去那個你呢?人每一天都在變化呀。”
她說得理所當然,臉頰因為酒意而泛着粉色,眼眸含着水汽,卻依然清亮。
她看着藍旋念的眼睛,輕聲問:“我和你的第二次見面,那不是偶然,對麼?“
吃晚飯時,她觀察了一下藍旋念喜歡吃什麼,想暗暗記在心裡,以後點菜的時候注意一點。
可她發現,藍旋念不愛吃甜食,餐桌上偏甜的菜他幾乎都沒有動筷子,更不用說最後那個甜品了。
如此不喜甜食的他,卻在那個傍晚,走進了她打工的蛋糕店。
後來的種種因緣交彙,是始于那個下午的相遇。
還有很多事情,如果細細去想,也很難歸結于巧合。
他分明是故意走進了她的生活。
藍旋念承認得坦然:“沒錯,是我故意想認識你。”
冉冉挑了挑眉,“那你後來對我表現得那麼禮貌疏遠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