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帶着孫子走了出去之後,房間裡隻剩下沈染和顧謹兩個人。
這個房間的窗戶靠着河,原本應該看到清澈的河水,還有河邊的青磚灰瓦,此刻卻隻有濃得散不開的白霧。
沈染屈起雙腿,将下巴擱在膝蓋上,靜靜地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
房間桌椅陳舊,顧謹卻似毫不在意,雙腿交疊,語氣慵懶,“輕易地做出許諾,就不怕自己實現不了嗎?”
沈染反問,“實現不了又怎麼樣?”
顧謹笑了笑,“也對,縱使這位老奶奶再慈祥,她的小孫子再可愛,他們也都是沒有意識的虛拟人物,對他們的許諾并沒有意義。”
“這不是對他們的許諾。”沈染神色認真,“是對我自己的。”
她摸了摸鼻子,顯出幾分稚氣,“之前意外錯過了一場比賽,我自己也很遺憾,隻是強迫自己忘記改變不了的遺憾。這次被淩焰逼迫着上場,開局慘烈。但是我想赢得這場比賽,而且要赢得漂亮,讓淩焰因為惹了我而後悔到哭。”
這是她對自己的許諾,所以無論是赢還是輸,結果都由她一個人來負責。
沈染眼眸中帶着細碎的光亮,就像是晨曦微露時的湖面,溫柔耀眼。
顧謹看了她一會兒,蓦地笑了,“好,告訴我,接下來該怎麼做?”
夜幕低垂,小鎮中顯得昏暗迷離,如同幽靈栖息之地。
趁着夜色和迷霧,沈染和顧謹避開了所有虛拟人物,向徐府走去。
沈染脫臼的胳膊被布條吊着,臉色蒼白,看起來戰鬥力為負的樣子。
顧謹原本想幫她複位,手指剛一搭上她的肩膀,女孩的眼睛就紅了,緊咬着下唇,一副凜然赴死的樣子。
顧謹啞然失笑,松開了手,幫她把胳膊吊了起來。
反正,如果一切順利,他們很快就會退出這個虛拟世界了
而剩下的這些時間,她由他來守護。
眼看着就要走近徐府大門的時候,沈染輕聲道,“就從現在開始吧。”
顧謹啟動了暫停功能,時限是十分鐘。
十分鐘後,如果迷霧沒有散去,他們的人生恐怕會增加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兩個人用最快的速度來到了後院,走進了那間關着陳越的屋子。
徐瑩正坐在梳妝鏡邊,動作定格在梳頭的一瞬,紅唇勾起淺笑,神色餍足。
因為白天的事情,沈染看到她這副表情,隻覺得頭皮發麻。
陳越躺在大紅婚床上,滿身血污,唇色蒼白如紙。
沈染問,“是不是可以單獨解凍陳越的進程?”
顧謹颔首,過了一瞬,陳越睜開眼,看向眼前的兩人。
他問道,“我有什麼可以幫你們做的嗎?”
作為指引NPC,陳越的本能就是幫助進入這個世界的客人,無論他自己的處境是多麼狼狽不堪。
沈染沉聲道,“陳越,我接下來要和你說的話很重要,也許你很難相信,但這些都是真的。”
“你生活的時空發生了某種異變,因此小鎮出現了災禍,你的妻子杜月娘也死于非命。現在你有機會可以改變這一切,你願意嗎?”
陳越的眼神顯得困惑,似乎在艱難地處理着這一段信息,嘴唇卻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顯然,烙印在程序中的對妻子的愛,讓陳越想改變那些本不該發生的悲劇。
隻是沈染的話信息量太大,如果陳越的語言泛化能力不足,可能會直接宕機。
沈染緊張地收緊了手指,指甲掐在手心。
顧謹一言不發地站在她身邊,垂眸看了一眼,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沈染偏過頭,撞進了顧謹那雙沉靜的眼眸,心莫名地安定了幾分。
片刻後,陳越終于開口,“我願意。”
他的眼神平靜如深潭,像極了數十年後的他自己——那個看淡了世事的老漁人。
隻有心底留存了一份溫柔,被歲月所遺忘。
沈染補充道,“即使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你也願意嗎?”
陳越毫不猶豫地點頭,眼神中帶着卑微的祈盼,向沈染确認道,“那樣做,月娘就不會遭遇那些不好的事情了,對不對?”
沈染鄭重地回答,“對,我保證。”
要複原這個世界,直接從白霧等物理介質下手是沒有用的,殺死徐瑩也沒有用,根植于徐瑩程序中的惡意指令會轉移到其他的人身上。
隻要這世界中還有任何一個虛拟人物存在,淩焰施加的“詛咒”就無法破解。
唯一的辦法就是将這個世界在一瞬間破壞殆盡,令系統自動重啟進程,回到時間線的開端。而世界重啟的時候,沈染将會被默認為根用戶,重新擁有設計師的所有權限,一切都會被複原為初始設置。
那她就赢了。
沈染解開陳越的鐐铐,将他的手掌覆在自己手上,囑咐道,“盡量放空自己的頭腦,什麼也不要想,将你自己所有的權限都移交給我。”
現在沈染隻是這個世界的訪客,想要進行最後一搏,唯一的辦法就是取得陳越個人程序的編譯權限。
然後,将陳越變成颠覆這個虛拟世界的一顆炸彈,或者說,一段以超高速擴散的病毒代碼。
正當沈染凝神編寫着代碼時,顧謹沉聲道,“還有三秒鐘,暫停時間就結束了。”
每一次使用暫停功能需要間隔六小時,如果這次沒有成功,就什麼也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