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公公微垂着頭向沈子昭與江黛景拱了手,道:“将軍、娘娘,請進吧,陛下在裡面等着您們呢。”
“這……”偷偷望一眼氣質冷冽的沈子昭,江黛景此刻卻顯得有些扭捏了,手裡似握着什麼東西,被她下意識地藏進了袖裡,“我就……不進了,我來找陛下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将軍定是因國事前來,我就不去打擾了……”
說罷,她匆匆忙忙地逃走了。
沈子昭不明覺厲地挑了眉毛,也不多理睬。
書房内好辛正在補習昨日的“功課”,将奏折草草翻閱了一遍,找出提起春獵之事的幾本,擡頭便見沈子昭一臉冷意地進了屋,方才在朝堂上距離太遠沒得看清,此刻認真打量起來,發覺她原本那張臉上的劍痕居然已經遍尋不見,隻在左眉處貼着金箔,加之沈子昭将這幅身體捯饬地十分整潔,竟看起來還算得上是賞心悅目。
隻是周身實在太過嚴冷陌生,此刻竟覺得沈子昭似乎換了個人般。連周身的香氣都變了一種,仔細看,原是換了佩戴的香囊。
……這香囊不是在他上馬車走前,羅之樂送給他的那隻嗎?
莫不成她先前猜的的确沒錯,沈子昭放在心尖上珍之重之的人不是她好辛,而是那個狐媚子?!
帝心如淵,果然難測。
好辛興意闌珊地垂下了頭——原都是她自作多情了。
想到自己一個粗鄙不堪的男人婆此前居然像個小女孩般歡喜雀躍,可真是大傻子一個。
此刻洪公公在殿門口站着,隔牆有耳,這君臣之間的禮節便要調至過來了。
沈子昭屈膝,在她面前緩緩跪拜,好辛下意識向後一仰,可真是受不起這一拜,生怕折壽,她直接扶他起來,努力轉移自己的情緒,隻道:“為何黛景沒和你一起進來?”
“黛景?”沈子昭一蹙眉,“那個妃子?剛剛在門口的,到了卻不願意進來,現在已經回去了。”
昨夜好辛喝酒斷片兒,過後的事情都記不得了,聽說江黛景來尋她,關于昨夜之事,原本是想詢問這位昨夜除羅之樂外唯一清醒的小姑娘,結果她還走了?
好辛道:“洪公公,快去把景妃尋回來吧,别讓她走,對了,要是遇到蕭妃也把她拽來。”
不管是誰,此時此刻,不要讓她再和沈子昭共處一室了!
洪公公隻心道我上哪兒有那麼大權利去請這兩位祖宗,悻悻地擦着額上的汗走了。
仔細睨着好辛又急又燥的表情,沈子昭的臉闆得愈來愈緊,他涼涼道:“你倒是混得順風順水。又是景妃又是蕭妃,孤不在的這幾日,你在宮裡都做了些什麼?”
好辛被這涼飕飕的話激得寒顫片刻,仔細考量她這幾日的生活,似乎除了找妃子們玩就是和妃子們吃飯,還喝了個大發。自然不能讓沈子昭知道這些事,加上她此刻實在有些心情低落,于是随便打了個哈哈準備混過去:“批奏折!哈哈哈哈哈哈!這些小本子不批不知道,批過後才懂得陛下的辛苦……”
沈子昭涼涼地盯着說謊話臉不紅心不跳的她,看了半響,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笑比哭還要難看。
似壓抑了許久,方得到一個發洩之處,他慢慢道:“阿辛……是不是你……從來就沒信任過我。”
沒前沒尾地一句,聽得好辛略懵,她道:“陛下,您這是怎麼了?”
“我……”沈子昭死死地咬住下唇,勒成一條蒼白的直線,他想了想措辭道,“難道你從來沒覺得……醒來後的很多事情不對勁?”
又是沒頭沒尾的話,但仿佛醍醐灌頂,好辛一瞬間明白了沈子昭說的是醒來便是指她的重生。
起初她覺得這事荒唐難以置信,這幾日她卻也漸漸适應了在皇宮裡的新生活,未曾多加思慮緣由,線下仔細想想,似乎确實有那麼一點可疑之處。
沈子昭一針見血地将可疑之處點了出來:“對蠻之戰中,卷宗中記錄的是死去了一位将領。”
“是。”
“可你未死之事明明已經解開,為何卷宗上還要記錄那位死将?”
“陛下的意思是……?”
沈子昭按着她坐下,一字一頓地道:“陳珏。卷宗上記錄的将領是陳珏。”
陳珏?
好辛猛然受一道雷擊,她顫抖着嘴唇道:“陳珏……?”
她的副将?!
……不對,分明……這次北上陳珏沒有參入!又怎會死在戰場上?
此刻對着沈子昭那雙漆黑深沉的眸子,好辛竟感受到了一絲來自虛無的恐懼,好辛幹笑道:“陛下莫再騙臣。”
“……也是。”沈子昭黯了黯神色,半垂的眼睫下是毫無波瀾的瞳孔,流露出刻骨驚心的冷漠,“就當孤胡言亂語罷。”
從今天見他起就覺得他有那麼一點不對勁,好辛道:“陛下……你是不是聽信了什麼話?”
沈子昭原本靜默低垂着頭,聽到這話慢慢擡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