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從來沒有接受過她的聽歌邀請,可這個舉動很明顯就是一種放縱,讓南姿越挫越勇,到今天已經是黏着他不放的地步。
“這個世界上沒有斷不幹淨的關系。”賀昶幽幽道,“更何況你們才認識多久?說的那麼冠冕堂皇,不過是給自己找理由罷了。”
馮轲不得不承認:“是,我認罪,但那都是因為祝希她……”
“别什麼都怪她。”
賀昶的聲音一下子冷肅起來。
“又不是她把你的二維碼給了别的女生,也不是她讓你和别人互關,更不是她縱容你遊手好閑。”
最後那句話簡直是一腳踩在馮轲的痛點上。
賀昶太清醒理智了,老師也經常誇他能夠透過現象看本質,沒想到在愛情裡也不例外。
馮轲之所以會破防,會着急,難道隻是因為祝希和賀昶關系變好,還有她沒時間陪自己嗎?
不全然是。
他真正覺得沒安全感的原因是,所有人都在往前走,隻有他在原地踏步。
從前馮珂總是回避這些變化,毫無負擔地逍遙快活。
直到一向和他保持同一節奏,隻專心于吃喝玩樂的祝希,都突然有了動力要奮發圖強,他卻還茫茫然地不知所以,他才後知後覺地急切。
在看到祝希和賀昶一起出現在雜志封面上的時候,馮轲心裡升起的不是嫉妒,而是惶恐。
他以前從來沒有為和祝希之間的拉扯而感到過着急,好像笃定了祝希會一直和他站在同一條路上。
可祝希突然選擇了另一個岔路口,于是他開始彷徨了。
祝希隻是導火索,根本原因是他不願承認的懦弱。
“我是不是很壞?我不想她變好、變優秀,因為那樣她就會離我而去。”
賀昶反問道:“你不去思考自己怎麼樣才能跟上她的步伐、怎麼做才配得上她,反而選擇去做她成長路上的絆腳石?”
馮轲啞口無言。
他點的煙一口沒抽,煙灰掉了好多節,燙到手才如夢初醒。
馮轲把頭發揉了又揉,頭痛得要死,最後得出的結論是。
“可能我和祝希不合适吧。”
他是沒有上進心也能過的很好的人,家裡對他也沒什麼期待,一輩子隻用去想怎麼吃喝玩樂。
以前的祝希也是這樣,所以他們才一拍即合。
然而當其中一個人的節奏發生變化,另一個人卻沒辦法也不願意跟上去的時候,自然就會走散了。
賀昶沒有好為人師的興趣,他隻提醒馮轲。
“做了決定就早點說清楚。”
“……嗯。”
馮珂去睡了,賀昶還留在陽台。
他以為他會因為馮珂的主動退出而感到開心的。
但是隻要一想到祝希可能會為此感到傷心,他就一點喜悅的感覺都沒有。
如果可以,他希望是祝希甩了馮珂,而不是馮珂放棄祝希。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人舍得這麼對她?
賀昶難得地罵了句髒話。
*
隔天早上馮珂就走了,去接他寄養在另一個朋友家的貓。
賀昶連句再見都沒和他說,冷着一張臉不知道為何。
但是祝希來敲門的時候,他又馬上換了一副面孔。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祝希笑吟吟地提着一盒用漂亮禮紙包裹着的葡萄進來,“是不是沒想到我居然這麼早就能回來啦?”
“是。”
賀昶看着她,微笑。
他不敢笑得太明顯,因為他知道如果做太大的表情,他的寵溺就會溢出來。
祝希換拖鞋的時候觀察了一下賀昶,發現他今天穿得很年輕,相較于年前上班族的标配穿搭,假期居家的他看起來才是名副其實的男大學生。
花灰色的毛衣,深灰色的褲子,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任何圖案,簡練又幹淨。讓祝希從專業角度去看,是在同一個色系的基礎上形成了一深一淺的錯落感,明暗相互呼應了。
“你今天好帥呀。”她的誇獎張口就來。
賀昶很明顯愣了一下,而後腼腆地抿下唇,對她說謝謝。
“謝什麼?我才應該謝你治愈了我的眼睛。”
祝希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問題,所以不會注意到賀昶落荒而逃似的奔向吧台。
賀昶端了杯溫水給她,祝希禮貌地喝了一口就迫不及待地往貓爬架走,她扭頭對賀昶說了句“葡萄現在就可以洗來吃了”,于是賀昶隻能忍痛拆掉了她帶來的禮物。
結果發現那葡萄的品種就是年前兔子拎去給倪教授拜年的那種。
兔子和賀昶說過,是祝希告訴他倪雯喜歡吃這種葡萄。
所以即便價格貴得出奇,兔子也還是咬牙買了。
原來真正喜歡吃這種葡萄的另有其人。
賀昶覺得這樣的謊言也很可愛,頑皮到像個天真無邪的小孩。
貓爬架放在落地窗旁邊,冬季的暖陽透過玻璃門折射進來,順道送入晴朗天氣才不覺蕭瑟的寒風。祝希跟随着小貓的步伐,一下站起來,一下蹲下去。陽光追随她,将她納入懷中。
賀昶從未慶幸過自己的好視力,隔着一個客廳的距離,他站在面向落地窗的吧台上洗水果,手腳利落,但是卻沒用眼睛檢驗,目光聚焦在她的眼睫上,數着根數。
光暈下,他覺得自己愛上的好像是精靈。
再洗葡萄就要脫皮了,賀昶端着沾着水珠玻璃碗走到祝希旁邊。
“沒想到你還會帶禮物來,家裡卻沒什麼可以招待你的。午飯要不要留在這裡吃?我出去買菜。”
祝希抱着小八,沒有回答,而是問了一個問題:“你覺不覺得我和小八長得很像?”
其實你更可愛。
他沒有說,順着她的心意給出肯定回答:“嗯。”
祝希開心了,慢半拍地想起他剛才說的話。
“你又要親自下廚嗎?”
“是。”
其實賀昶長得就很居家好男人,會做飯屬于祝希意料之内。但是沒辦法,她老毛病又犯了——在聽到任何一個男生的優點時,哪怕不是第一次知道,也會故作驚喜地誇一誇。
即使每次這樣做,都會惹得那些男人們開始炫耀自己,但是祝希就是樂此不疲,想看笑話。
越是需要彰顯的人越是傲慢,而這傲慢之下藏着的卻不是實力,而是虛榮心。
她喜歡挖掘人的陰暗面,好襯托自己的瑕疵無傷大雅。
然而賀昶面對她這樣的語調,好像完全沒有感應到,隻是很平靜地應了一聲。
祝希因此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找每一個男人身上都有的開關。
是她按錯了,還是沒按到?
“想吃什麼?”
“做你的拿手菜就好。”她笑眯眯的,一副不挑食的樣子。
賀昶便沒再問。
因為他心裡有數,祝希每次聚餐時所表現出來的喜好與厭惡,他都爛熟于心。
還沒到中午,于是兩個人各坐在一邊的沙發上吃葡萄。
電視沒開,客廳裡隻有祝希逗貓時的自言自語和小八發出來的叫聲。
“它真的不上相。”祝希認真地說,“本尊比照片和視頻可愛一百倍。”
賀昶說:“畢竟是你挑的貓。”
“哈哈!那你要好好謝謝我才行。”
他找的就是這個機會。
賀昶在祝希的視線裡起身,往卧室走,很快又在她的目光下折返,但是手裡多了一個紅包。
“本來是除夕之前想給你的。”
祝希不會去問任何一個人“為什麼給我錢”、“為什麼對我好”這種話,她的自我配得感被自己拔得很高,她就算是失憶了也會時刻謹記自己是全世界最有資格被愛的小女孩這件事。
所以她沒有一點扭捏,雙手接過了賀昶的紅包,并且甜甜地說“謝謝”。
謝完以後還要故作刁難地問一句:“那怎麼現在才給?”
賀昶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祝希便猜到是因為馮轲了。
也是,其他人都尚且因為他兩吵架的事情而擔驚受怕,更何況和馮轲關系這麼好的賀昶呢?
祝希咬了顆葡萄,清甜的汁水在味蕾上蔓延。
她看着像是有話想說,但是又一直沒說的賀昶,直接開口問道:“如果我和馮轲最後沒有在一起,你會不會為了避嫌而疏遠我?”
畢竟他們相熟的際遇是因馮轲而起,大部分的交集也都圍繞着馮轲。如果賀昶做出了選擇,祝希會說服自己尊重他。
賀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他沉默了一定的時間,才開口。
“你會難過嗎?”
沒能和他在一起,你會難過嗎?
如果我因此而疏遠你,你會難過嗎?
會的話,又是哪種難過更難以接受呢?
賀昶心頭滾過千萬種回複,腦子裡幾乎要生成概率表格,計算出來的數據告訴他,祝希為他而難過的可能性小于馮轲,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攀比。
他想自己真是個貪得無厭的人。
祝希隻不過是留意到了他的衣服,他便自顧自地覺得她也開始留意到他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