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轲說了句“操”，有種精心設計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感覺，他惱羞成怒：“我他媽憋了那麼久沒提她的名字，你倒好，臨走了還要給我來一下。”

賀昶無所謂地笑笑：“你太敏感了，做男人肚量大點。”

“……”

馮轲悶悶地說：“祝希不會介意的。”

“什麼？”

“我們說結束那天，她跟我說了句不好意思。”這事挺丢人的，馮轲一直沒提，感覺說出來比他和祝希一拍兩散了還要讓他難以接受，“她說她發現自己沒那麼喜歡我，很抱歉浪費了我那麼長時間。”

“我一開始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子一下子就炸了，覺得她在耍我。我們少說也暧昧了兩個多月了，那麼久了她才發現自己的感情原來沒那麼深刻，起碼沒有到可以接受我的缺點和脾氣的地步……唉，不過我後來想起來，又覺得可以理解吧，所以她才會猶豫那麼久，就是想再多了解了解，隻不過了解以後的結果不那麼美好罷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覺得祝希也算是個對感情很謹慎用心的人。”

她覺得不夠喜歡，所以說不要就不要了，根本不在乎那些有的沒的。

反而是馮轲，早就發現了自己隻是需要人陪而不是真的愛上了，卻還拖拖拉拉不肯結束。

馮轲抓了抓頭發，看了眼沉默的賀昶，雖然不知道這些話由他來說合不合适，但是他就是這麼想的。

“所以我覺得，嗯，她和你在一起肯定是因為足夠喜歡你的。就，挺好的，也挺難得的。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因為我的事吵架……我的态度是祝福哈，你别談了戀愛就不要兄弟了。”

賀昶突然狠狠推了他一把，推他出門，吓了馮轲一大跳，害他差點沒站穩。

“你幹嘛——”

“不會的。”賀昶說，“我才不舍得因為你和祝希吵架。放心談新的戀愛吧你。”

馮轲目瞪口呆，氣笑了，還沒來得及回嘴，就被關門聲拍了一臉灰塵。

“……”

他郁悶極了，又覺得松快極了。

走到小區樓下，手機響了。

南姿問他：“你今晚是不是還去打球呀[心]，我晚上沒課，我去給你加油好不好？”

馮轲又抓了抓頭發。

他回了句好，把聊天記錄往上翻了翻，發現南姿就算被他拒絕了，下次也還是會繼續問他。

莫名其妙地，他心怦怦跳。

*

這學期眨眼就過去三分之一了，眼看着過了暑假就要步入大三，應鵲心裡越來越着急的同時，也在一些小事上較勁，比如說綜測分。

班上和她玩的好的幾個人都是嘴巴上說着這玩意兒沒用沒用，但其實一個比一個卷，比賽一個接一個地參加。

大學就是一個存在巨大信息差的世界，很多時候你想要比别人優秀，也很簡單，隻要能夠及時留意到最新的信息就可以。

應鵲入學的第一年就入了黨，當上了校學生會宣傳部的部長，在保持卷面考試成績優異的同時，也不忘鍛煉自己的實操能力，跟着新生群裡認識的學長學姐一起參加和專業相關的比賽。大學第一年她就拿到了一級國家獎學金，今年她還想再接再厲。

不過今年的側重點有所不同，她得轉變學生思維，開始為更長遠的以後做打算了。

她認識了兩年的學姐偶爾會給她推薦一些校外資源，例如一些招聘信息或是比賽動态，如果高興了，她還能引薦一些圈内人給你認識。

不過這些信息和資源都是明碼标價的，給得起的人不會缺這條途徑，給不起的就隻能眼看着階級差距橫亘在自己跟前。

應鵲以前在學生會替這個學姐做過不少雜事，所以倒也在她面前混了個眼熟。學姐快畢業了回來找她開學時單，倒也告訴她一些事情。

比如馬上就要在京都舉辦的時裝周，因為群英荟萃、門檻太高，所以院裡的老師都沒有大肆宣傳，一是害怕這種水平的比賽會挫傷學生的積極性，二是不想給自己增加工作量。

“不過有野心闖一闖也沒什麼壞處，就算陪跑說不定也能有意外之喜呢？”

應鵲抿抿唇，沒說話。

學姐要走了，見她猶猶豫豫，鼓勵道：“反正我就是跟你說有這麼一件事，要不要參加随你。我又沒錢收。”

“學姐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我沒那個水平。”

“什麼水不水平的，你以為這個世界上天才遍地跑呀？大家都是磨砺出來的。況且你真的以為自己能成為曠世奇才改變整個設計界嗎？畢業以後大家混口飯吃罷了。你就當去鍍個金，又不會少塊肉。”

“可是我現在也有在實習，平時還要忙學習和學生會的事，我怕我力不從心……”

“都馬上大三了，你要學會取舍呀。”學姐有點恨鐵不成鋼，眼珠一轉想起一個人來，“之前我去你們班找你，見到的那個很漂亮的女生，眼睛特别魅惑的那個，叫什麼希……”

“祝希。”

“對對對，就是她。我記得她平時就是吊兒郎當的吧？她也參加了這次比賽。所以你看人家就很精啊！知道往什麼方向使力！”

“……學姐，你是說祝希參加了這個比賽？”

“對呀，我在老秦辦公室都看到名單了。”

應鵲皺皺眉，感覺心裡踩空了一拍，一股拼命跑卻被人遠遠甩在腦後的感覺油然而生。

她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突然想起祝希這個學期開始突然一改常态，經常泡在工作室裡，但是不知道在做什麼設計……她又想起，上次在公司的電梯口碰到祝希。應鵲後來問了一圈，發現他們這層樓根本沒有企業和工作室招人。

應鵲很清楚自己在祝希面前是自卑的，所以才會總是留意她的一舉一動。

如果祝希失意，她就好像得到了什麼，感覺自己和她的距離好像也沒那麼很遠。如果祝希得意，她就會不甘心，總想付出加倍的努力趕上她的腳步。

說是假想敵，也莫過于此了吧。

應鵲很清楚自己這樣的心态和行為是不正常的，但是她就是沒辦法說服自己不去關注。

祝希擁有着她沒有的卻十分渴望得到的東西，無論是優越的家庭背景，還是各種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的師資人脈，亦或者成群結隊的酒肉朋友……哪怕是負面的應鵲也羨慕，因為這些都是她不曾體會過的，人總是對自己沒有擁有的東西保持執着。

祝希是她欲望的投射，是她平庸生活裡的英雄主義，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另一個世界裡的“自己”。

她憧憬祝希，她希望自己可以成為祝希。

而在沒有實現這個夢想之前的每一天，應鵲都沉浸在自我幻想和對所投射的個體的嫉妒裡，無法抽身。

祝希的所有動向在她那裡都是一場海嘯，這一次也不例外地席卷了她的好勝心。

應鵲點開公衆号，發現報名截止日期剛好在今天下午。

她急匆匆跑回宿舍打開電腦，整理好資料，終于在最後半個小時裡把自己的履曆和曆史作品發到了主辦方的郵箱。

看到發送成功的字體時，應鵲從得知祝希參加了這個比賽時心裡所湧上來的潮水好像才終于退卻，她抓住了救命稻草。

差一點，差一點就要被丢在身後了。

她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平靜下來，按照慣例點開祝希的賬号，查看她有沒有新動态。

因為她們是好友關系，所以應鵲看得到她的關注列表。

她發現這段時間一直沒動的數字，增加了一位數。

這就意味着，祝希又認識了新的人。

應鵲點開那個賬号，發現是國内的一位設計師。

她沒怎麼了解過他的作品，于是打開了百度。

搜索出來的内容讓她原本已經平複下來的情緒又變得忽上忽下，應鵲順藤摸瓜地找到了對方曾得到過的榮譽和獎項，以及其原創品牌的旗艦店和工作室具體地址……這熟悉的街道讓應鵲頓悟，自己之所以會在大廈裡碰到祝希的原因。

學姐的話猶在耳邊。

“你看人家就很精啊！知道往什麼方向使力！”

應鵲的肩膀聳落下來，看着桌子上堆積如山的綜測證明文件，突然覺得自己的這些努力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她咬着唇，點開了高奕的私信框，斟酌着詞句給他發送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