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月夜中載着幾枚星子,陳國遠在千百裡之外,杳臨穿着一襲月白色的雲紗裙,站在征憂國最高的山丘上遠眺陳國,那地界兒看起來就極其的貧瘠,光秃秃的不長綠葉,一馬平川的都是黃土,人一走過就被劈頭蓋臉的泥沙所沾染髒了。
征憂國算是蠻荒之地中較為富裕的地界兒,諸多國出于這樣或那樣的目的,都會将王的庶子給送來當質子,杳臨有時候就在想,這些本該是天皇貴胄的人被當成狗一樣的玩意兒送到别的國去,他們空有名頭和身份,其實還不如庶民。
征憂國總是會在黃昏後、傍晚臨黑前釋放犯人,這是長久以來的習俗,征憂國把夜晚當作最重要的時刻,因為黑夜才能壓住煞氣,杳臨在最高的山丘上等了許久了,風吹起她的發梢,将她吹的脊背發涼,她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
直到她俯視的平地上緩緩過了一輛馬車,馬車破舊不堪,隻有一個小童趕馬,裡面大約還坐了一個人,杳臨目不轉睛的看着,那是剛被釋放的囚犯趙國質子。
杳臨的發梢被風吹起,夜本就清涼,她垂眸看去,隻是小聲的說:“願郎順遂。”
杳臨看着馬車離了征憂國的界門便也走了,明月很亮堂,就是風吹絮絲迷了眼睛,眼眶怎麼有點濕濕的。
過些時日,她将出嫁,趙世安他也将歸家。
沈郎頭昏欲裂,他幾乎都要站不住了,原先他的名字是郎遂,是車騎大将軍的幼子,因為家道中落,他又無心科舉,逐漸落魄成琴師,改了名才叫作沈郎,原來宿命和因果是存在的,所以他今生才叫郎遂,從無一事順遂。
他支撐不住的倒在地上,旁邊全是風的呼嘯,那風就像是一個悲戚的瘋癫婦人在裹挾着他,讓他動彈不得。
夏姬像是喝醉了那般,聲音都是慵懶酥軟的,她輕蔑地笑着說:“沈郎,你現在的樣子真是狼狽。”
沈郎狼狽的爬起來,端坐在鼎的前面,他的帝王之氣早已被賣給了狐狸仙,他再怎麼拼命的坐的端正,都沒有曾經的臨風而立的氣勢,顯得有些窩囊可憐。
沈郎啞聲問:“你叫杳臨?名字真好聽。”
夏姬顯然被激怒了,畫中長廊逐漸變得昏暗無比,就連那回香鼎都冒出了黑色的煙,夏姬尖銳的喊了起來:“好聽?你知道這個名字有多令我想要逃避?有多令我想要一頭撞死?你算什麼東西,還敢從你的嘴裡喊出這兩個字?”
一幕一幕的畫面又不停的鑽進沈郎的腦海,隆冬臘月,一頭發花白的說書先生坐在茶樓的大堂前,手持堂木案,周圍全是瞪着眼睛等着聽說書的人們,說書先生不疾不徐的才開口:“話說鏡中幻月水中撈花,已故陳國大司馬夏侯碩之孀妻杳臨,那是年歲寂寞,隆冬臘月逢初春,一枝紅杏又再開,說是在司馬死後不到三日便經不起守寡的苦楚,委身于......”
還未等說書先生說完,一把長劍便直直的劈開了他面前的秋梨木,一個朗朗少年緩緩的走到他面前,看相貌興許及冠,眉眼間帶着怒氣:“委身于誰?你個草間的雜物怎麼能知道?”
說書先生不服輸的喊着:“我是不知道,但是這早已傳遍整個陳國了,說不定都傳到隔壁趙國和商國了。”
趙世安提起長劍抵在了說書先生的喉嚨前,說書先生立刻大叫:“殺人了,殺人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人當街行兇了。”
周圍的人也都擠着要看這個熱鬧。
趙世安一揮長劍,一個血淋淋的物件落了下來。
隻聽見說書先生凄厲的吼叫:“我的耳朵,耳朵啊......”
“沒了此物,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聽說肮髒污穢?再怎麼造謠傳謠污蔑旁人清白。”
趙世安說完便離開了,走到哪裡,哪裡的人就四散而走,生怕觸怒這個當街剁人耳朵的混蛋流氓。
斜陽下有個婦人身姿纖纖,抱着一個孩子一步一步的緩緩的跟着趙世安,她小心翼翼的踩在他的影子上,這樣他們的影子像是并排走一樣。
趙世安走過最偏僻的小巷子才轉過身:“你到底要跟着我多久?”
少婦不過也才十六七的樣子,臉色比着以前是蒼白了許多,一看就是沒有吃飽飯的緣故,她小聲的指着他的劍柄:“你的,你的劍上有血。”
說着杳臨就要替他擦去血漬,趙世安拍開了她的手:“不要碰它。”
“你是孀婦,應該恪守婦道,現下被人看到了,又要被人怎麼樣的編排?”
小孩趴在杳臨的肩頭,杳臨小心翼翼的問:“你來陳國,是為了,為了我麼?我的信,你收到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