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南陌揉了揉額角,試圖把突然湧起的惡寒壓制下去,将思緒轉回正軌。她問道:“然後呢?錢真有沒有說他怎麼做的?”
遙岑道:“據錢真所言,他雖有所懷疑,卻一直苦于沒有證據。
“妻子早去之後,他父女二人相依為命,這些年念及亡妻,往往不自覺淚下,好不傷心。
“結果幾日前與徐大流遇上,二人幾句話沒有說好,徐大流又以污言穢語辱及錢真亡妻。”
景南陌皺眉想象了一下錢真描述的情形,總覺這番言語也是不盡不實。她現在越是回憶,越是覺得徐大流對月娘的事情有所避諱,從來沒有跟人提過。
主動在當事人面前跳臉,他瘋了心了麼?
不過,景南陌也沒有貿然下論斷,隻是對着遙岑輕輕颔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于是遙岑道:“錢真稱,他忍氣回家,思及亡妻,越想越是心緒難平。
“于是飯也顧不得吃,追到徐大流家裡,想要與他問個清楚。
“徐大流堅決不認當年的謠言是他傳出的,二人争執起來,錢真激憤之下,拉着徐大流的胳膊,就要與他見官。
“雙方拉拉扯扯之間,徐大流忽然兇相畢露,抄起一旁的鐵鉗,就向錢真戳過去。錢真為求自保,反手奪過鐵鉗,也來戳徐大流,誰知就這麼巧,一下插入了他小腹之中。”
遙岑伸手,比劃了一個手握鐵鉗、向前穿刺的姿勢:“徐大流大叫一聲,倒在地下,錢真也慌了手腳,上前查看,發覺徐大流出氣兒多、進氣兒少,眼見着是不中用了。
“錢真害怕惹禍上身,隻能掩面而逃。回到家之後,他惶惶不可終日,輾轉了兩日,還是決定到縣衙投案,給諸位大人一個交待。”
景南陌聽到“給諸位大人一個交待”雲雲的話語,皺了皺鼻子,暗道:監市雖然不算正式官職,但錢真管得了偌大一個市場,市井之中,權力也算不小了。
不愧是官面上混的人,這味兒真沖。
她心中雖在吐槽,耳朵卻豎得高高的,仔細分辨遙岑轉述的每個細節。聽他說到一個間歇,便追問道:“血衣去了哪裡,錢真有交待嗎?”
遙岑道:“縣衙的人也這麼問了,錢真說擱竈台底下燒了,灰燼已經撒入河中。”
死無對證啊。景南陌心道,卻聽遙岑問:“南陌,你覺得這事是錢真做的嗎?”
他既有此一問,看來對錢真投案這件事也感到一定的迷茫。景南陌心中有所明悟,并未馬上回答,隻是思索着問遙岑:“你覺得呢?”
遙岑想了想,如實答道:“除卻自吹自擂的部分,他所講的動機還算合理,訴述的過程也有可能發生。
“但以衙門現在掌握的訊息,還遠沒到懷疑到他身上的地步。并不需要在此刻投案,那位錢市監說話的神氣,不像是這麼老實的人。”
不愧是遙岑,雖然我這邊調查到的内容還沒和他同步,但憑借他跟誰都能唠兩句的天賦,還是準确發現了錢真是個什麼樣的人。景南陌暗道。
而遙岑頓了一頓,總結道:“我總覺得他還在害怕别的什麼。”
景南陌跟着颔首:“沒見着那位周九哥之前,我有些疑心錢真,因為從阮菖蒲的記憶中,我隐隐約約感覺到,徐大流對他的态度略顯奇怪。
“那位周九哥告訴了我錢真妻子月娘自殺前後的一些事,這讓錢真有了動機,但……”
曾有人總結過,說聽别人說話,一般前面的鋪墊不是重點,“但”字後面,才是一段話最值得注意的部分。
然而,就在景南陌準備說出轉折詞後面的話語時,她腦中忽然“嗡”的一聲,四周的景象随即開始天旋地轉。
一陣突兀的眩暈感占據大腦,令景南陌短暫失去平衡,腳步踉跄,就要摔個大馬趴。
好在她并未失去神智,一感到眼前模糊、四周旋轉,趕忙勉強控制身體,一下子蹲了下來,避免了臉先着地的尴尬。
然而身體下蹲并未使眩暈有所緩解,景南陌身體發軟,向旁邊一歪斜,無可避免地跌坐在地上。
遙岑之前給她在手背上拍了一巴掌,不由自主地飄遠了一點。現下察覺不對,趕忙向前,卻還是慢了一步,沒有攙住景南陌。
見她坐到了地上,遙岑沒有貿然改變她身體的位置,而是将臉湊近了,仔細瞧着景南陌。
于是景南陌的視野裡,出現了一對忽閃忽閃的眼睛,剛開始相當模糊,隻能見着裡面有些晶亮的光芒,而後漸漸的清晰起來。
景南陌下意識動了動肩膀,發覺那陣眩暈已經結束。于是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遙岑:“沒事了,呃……我們剛剛說到哪兒了來着?”
遙岑不語,神色有些嚴肅:“南陌,你是不是一直沒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