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還不明白什麼叫“賭咒發誓”的年紀時,林玖便已下了狠心,無論面前出現什麼駭人的鬼東西,她都必須闆住臉,面色平靜。
然而現在……
她差點沒控制住表情。
“很适合你。”林玖展出一個絕對和善的笑,眼眸波光流轉地看他,“這就算我們達成交易?”
男鬼盯住她,指腹無意識摩挲着手腕的紅繩。
死物的溫度散得太快,他的皮膚又太涼。紅繩僅有的一點兒溫熱,也在和他接觸的瞬間,被他周身的冷意驅散了個幹淨。
望梅止渴。
“交易?”
“我幫你完成心願,然後我們好聚好散。”林玖說,“這條紅繩,就當是我們偉大情誼的開端。”
男鬼唇角的弧度不減,桃花眼含笑更甚:“做這種交易,你一直如此熟練麼?”
林玖一心隻想和平解決這件事,當即便正經着臉給鬼戴高帽:“怎麼會?還是和你的交易最愉快,而且我也最真心想幫你實現願望。”
兩人的位置太近,而林玖的心跳又太快。
男鬼垂眸看她,聽得清清楚楚。它砰砰的像要跳進他胸腔一樣顫動……多熱烈的一顆心,多沉靜自若的一張臉。
半響後,他喉中擠出聲笑意。
“當然。”
林玖面上仍舊端得四平八穩,點點頭,隻用藏不住的眼神暗示他——既然如此,請快些滾。
她想過男鬼會瞬移般的消失,也想過他像泡沫一樣消散。此番做好的見識大場面的準備,在對方轉身握上金屬把手時,全盡數哽回她的口中。
林玖:“你就這麼離開?”未免有些樸素。
“忘記了。”男鬼回頭望她一眼,嘴唇翹起,“明天見,林醫生。”
林玖太陽穴突突地跳,但還是很有素質,也很沒膽量的閉上口,将臨到嘴邊的罵鬼之話咽了進去。
“好啊,明天見。”她假意微笑道。
可以說是很能屈能伸。
男鬼關門後的第十秒,林玖給師席聲的消息便發送了出去,内容極盡言簡意赅——
“怎麼驅鬼?”
對面人沒回複。
林玖躺回床上等,等來了他們一幫人發在朋友圈的酒吧蹦迪視頻。對方不省人事地坐在小推車上,頭垂着,臉色漲紅,一副夠嗆能在中午前醒來的架勢。
林玖差點将手機捏碎。
這條朋友圈帶了定位,她猶豫幾分鐘,還是沒出門找過去。
興許是男鬼剛剛開門出去的緣故,屋外再風平浪靜,她都隻覺得瘆人,更不要說大半夜出門找一個醉鬼。
滾上床前,林玖去了趟衛生間,反複确認自己眼珠還是黃種人的褐色後,才心滿意足地閉眼沉沉睡去。
門外,廊道的昏暗的感應燈長長地亮着,明明周遭靜谧無聲,卻無法自動熄滅。
“她會出來嗎?”聲音很輕,像在喃喃自語。
男鬼坐在三級高的石台階上,長腿曲着,綁着紅繩的那側手腕撐着臉,就這樣輕輕歪着頭,望向屋門。
夜晚有層潮氣,逐漸漫上他的紅眸。男鬼閉上眼,就将濃重的恨意遮了起來。
今晚,如果林玖從那道門裡出來。
他一定會殺了她。
**
第二日早上,林玖手機響了三聲,卻不是實習生的消息。
是心理治療師。
她語氣關切,詢問林玖為什麼決定中斷治療,是因為天花闆上那個倒吊人嗎,需又問不需要登門服務雲雲。
确實敬業,但林玖自然不可能再去,她隻是純見鬼,又不是心理不健康。
不過這話不能和對方直接說,所以她套着客氣的模版回複兩句,草草将事情了結了過去。
而臨近傍晚,師席聲的消息才回了過來。
很簡單,一個問号,兩個感歎号。
兩秒後,電話響起,撥号人語氣焦急,甚至帶了點結巴:“林玖,你、你沒事吧?”
“沒事,”她直奔主題,聲音低了八度,“所以,鬼怎麼驅?”
師席聲咳了聲,似乎想把自己腦子殘存的酒精全咳走:“好像是符咒什麼的……”
“好像?”林玖捏着手機。
“是啊是啊,”師席聲略有些心虛,“不過真的沒關系,等到鬼自然消散就好,不用擔心——”
這話在林玖簡單說完昨晚的事後卡了殼,師席聲呼吸驚詫,尤其在她說“和鬼做了交易”那一段時,倒吸了好大一口涼氣。
“不太好嗎?”林玖問。
對面沉默好一陣,吞吐道:“我覺得吧,隻要不是貼身物品,就沒什麼事……”
“……”
是,也沒貼身多久。
十八年,六千多天罷了。
術業有專攻,林玖很快打消自己解決的想法,轉而求助道:“請你們家人來驅鬼,價格多少合适?”
師席聲頓時啞巴了。
林玖昨晚向男鬼提出交易,并不是随口一謅,她确實有一些存款,幾十萬,還是能拿出來。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這事并不是錢能主宰的。
得看機緣巧合。
紅瞳的人太少見,其中的大部分人,其實并不想和鬼接觸,畢竟,隻要拿塊護身符,就能安穩地度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