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剛擦亮,歸義侯府的角門就被人匆匆打開,那人手上拎着一隻灰撲撲的布橐快步轉去馬房,牽出一匹馬來疾馳而去。
那速度當真是風馳電掣瞬息千裡,足讓人疑心武威郡生了什麼大事,急着要報往長安。
确實急。
那布橐中的六小隻,華書是片刻都容不下了!
昨夜雁守疆把六小隻送了過來,同時還送了兩大釜的牛乳,華景見她和雁守疆還有點不清不楚的勁,忍不住闆着臉訓了幾句,然而他忍不了華書就能忍了?當即回嘴把人怼了回去。
華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下令不許衆人幫她養崽子,華書氣性也上來了,揚言她誰都不用,一個人捧着六個寶貝兒就回了房間。
然而人這種生物,犟得越厲害,慫得也越快。
幼狼吃母乳習慣了,還不會自己喝牛乳,她隻能一隻一隻捧在懷裡端着小茶盅來喂,花了大半個時辰,弄得滿手滿衣的髒污,可算把這六小隻都給喂飽了,洗漱一番剛準備就寝,第一隻吃飽的小家夥就開始哼哼唧唧要飯吃了。
華書有點懵,想不明白它們怎麼能餓的這麼快,一個個檢查過去,最早的兩隻肚子确實癟了,而且她還摸到了什麼濕漉漉的東西,挺翹的鼻子輕輕聳動,一股尿騷味湧入鼻端。
“嘔——”
堂堂臨塵公主,雖然算不得特别愛幹淨的一個人,但也沒碰過誰的屎尿去啊,随即,凄烈至極的一聲慘叫聲劃破了歸義侯府的半邊院子。
華景、仲迢和安榮夢中聞聲還以為她遇了險,外衣都顧不上穿好就連滾帶爬地湧了進來。
來了都不白來,一人兩隻坐在地上哄狼崽,效率果然高了很多,花費一刻鐘就能換取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
華書仗着年紀最小地位最高不用喂,但是也别想睡。
但凡那三個醒的慢了一些,沒有及時開喂它們就開始滿屋子爬着鬼叫。
她實在想不明白,這麼小的東西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嗓門。
華書一晚上都抱着被子欲哭無淚,生生在白嫩的小臉上熬出了烏漆漆的兩個黑眼圈,第二日僞裝時塗變黑的膏脂都少用了一指甲蓋。
好在狼崽送去了渭源鄉,華書多多配了銀錢,叮囑擅長訓犬的二狗好生照顧,料想日後也不用再受此折磨。
隻是雁守疆這個促狹鬼實在可恨至極!
華書狠狠地咬了一口麥餅,眼神愈發淩厲。
雁守疆久在邊郡,又說阿莫擅養此物,必然是有一些經驗的,否則也不可能提前送了那麼多牛乳過來備着,可對應該如何照料的提醒,是一句也沒有,分明是等着她出醜。
故而幾人同去給貳師将軍李廣利送行之時,華書死死闆着臉,對雁守疆及其身邊軍侯将領怒目而視,沒有一絲絲的好顔色,倒讓李廣利和駱奉瞧了好幾眼,看向雁守疆的時候頗有些幸災樂禍。
前段時間二人聽說華書不小心犯到了雁守疆手裡,被雁守疆以軍規為由罰入軍營,他們還有些擔心華書和雁守疆因此關系和緩,如見看來确實是想多了,這兩人分明還是水火難容。
尤其是李廣利臨行之前,華書還迎上去遞了個包裹,内有新鮮水果無數,這東西在長安不算什麼,放在邊郡卻是個稀罕物了,李廣利當然不至于吃不上,但就這份心意就足夠難得。
李廣利笑眯眯地接過包裹,道過謝後又說起臨塵公主華書來。
“本将軍早聞陛下有意以臨塵公主為太子妃,孟郎君與公主交好,未來自然是前途無量,昌邑王如今也養在皇後膝下,日後咱們還要多多親善才是。”
李廣利說着還瞥了眼雁守疆,未盡之語不言而喻。
華書心裡惱恨此人,煩膩所謂的太子妃,更厭惡他這副結黨營私的做派,但是面上卻還要裝作一副天真:“将軍這話我可記下了,來日将軍大勝而歸,可不要把我這白身之人打出門去才好。”
笑言一番,李廣利轉向了雁守疆,談及近日前方斥候來報,邊郡線外突生沙匪,專門劫掠西行商隊。
此事對邊郡商貿極為不利,可由李廣利提出來卻橫生怪異,但是衆目睽睽之下,雁守疆也隻能應下,表示不日便派遣騎兵巡邊,圍剿沙匪。
忽而一陣春風起,裹着黃沙撲面而來,打在城牆之上宛如起兵的号角。
“将軍,該啟程了。”
華書适時後退兩步,掃目望去,黑壓壓的軍陣在遠處集結成行,雖多是臨時招募,比不得經年累月操練過的兵将,但也是聲勢浩大,威視赫赫。
李廣利戰袍一振,翻身上馬,順着軍陣中央而去。
華書看着眼前的隊伍,突然陷入了沉默,她厭惡李廣利,卻由衷地希望此戰勝利,否則又有多少将士戰死沙場,不得魂歸?又有多少父母妻兒捧着戰甲上的一枚甲片泣不成聲深夜難眠?
黯然神傷之際,華景腦袋湊了過來:“你怎麼這麼好心給他送水果?”
華書嘴角一勾,那必然是特别特别好心了。
李廣利這段時間跟着駱奉整日裡酒肉穿腸,眼瞅着有些大腹便便的樣子,哪裡像個百戰沙場的大将軍?送些好果子幫他清清腸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