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淩煮了茶遞過來,順手解了臂縛放在桌上。
“方才你們聊什麼呢?怎麼我進來還不說了?”
“要你管。”
姜稚月瞪了他一眼,瞧見他的臂縛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忙喚來朱砂,“你去将馬車上我放在抽屜的那本藍皮書冊拿過來。”
她回頭對宋知淩眨眨眼,“上次答應替你找的《六韬》。”
宋知淩一愣,哈哈笑道:
“想不到還真叫你給找到了!”
“唔。”
姜稚月沖他挑了挑眉,将指甲放在唇邊吹了下,臉上得意洋洋的小表情藏都藏不住,卻還是故作漫不經心道:
“那你以為呢?本公主想要的東西,哪有得不到的?”
話音剛落,姜稚月臉上笑意忽然一僵,下意識往宋硯辭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一眼好巧不巧正對上男人暗含深意的目光。
她的心倏地狂跳了一下,慌忙端起一旁的茶盞,又不小心被茶水燙得驚叫一聲。
“當心!”
宋知淩飛快握住她的手接過茶杯,才避免了滾燙的茶水灑出來。
“多大的人了,怎麼還是這麼不小心……”
宋知淩從身後窗台上拿起一捧雪,捧着姜稚月的手敷在她泛紅的手指上,小心翼翼吹了吹。
姜稚月嘴裡胡亂應着,視線卻不由落在宋硯辭那隻放在膝頭的手上。
若是方才她沒看錯,在她被燙的一瞬間,宋硯辭的動作其實是比宋知淩還要快的。
隻不過他坐在輪椅上,離她有一段距離,腿又動不了,才在剛一擡起的時候,又落了下去放在了膝上。
她喉嚨有些發緊,心跳得厲害。
視線順着那隻蒼白修長的手一路向上,最後緊緊落在他的眼睛上。
然而在她視線看過來的前一刻,宋硯辭便移開了目光,攥着扶手,啞聲道:
“既然韓雲已經看過了,公主與雲笙聊吧,院中的梅花還未修剪完,我再去瞧瞧。”
“宋硯辭!”
姜稚月在他将要轉身的時候出聲喚住他。
她很久沒有連名帶姓叫過他,宋硯辭撥動輪椅的手一滞。
姜稚月看着男人的背影,眼眶忽然發熱,“你方才分明……”
“公主!書拿來了!”
朱砂推門而入,急匆匆的聲音打斷了姜稚月的話。
幾人的視線不約而同望了過去,又一同落在她手中那本書上。
然而這詭異的氣氛着實讓甫一進來的朱砂吓了一跳,手中的書冊一滑,“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屋外寒風一吹,書頁“嘩啦啦”翻了幾頁。
所有人都看到,那翻過的每一頁上面,都畫了一幅俊美男子的畫像,旁邊寫着名字和一段家世生平及在朝中的現任職務等。
房中靜了一瞬。
姜稚月緩緩回頭,對上宋知淩幽深的目光,吞了吞口水:“……你聽我狡辯。”
“……”
還不等宋知淩說話,她的餘光中便瞟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落在了那冊子上。
深藍色冊子襯得那隻雪白如玉的手更加瑩潤,宋硯辭修長有力的手指攥着書頁,輕輕翻了兩頁。
姜稚月喉嚨發緊,緊盯着那手看了半天,忽然聽得男人好聽的嗓音淡淡道:
“公主這是要……擇婿?”
姜稚月心裡忽然像是被一根極細的線提了一下,嫣紅的唇輕輕抿了起來,下意識擡頭望向男人。
門扉半掩,清冷的雪光從門外擠進來,斜斜照在男人冷白色的皮膚和雅白袍衫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猶如籠罩在旁人無法觸及的冰罩中,透着疏離的冷意。
光線隻堪堪到他高挺的鼻梁處,雙眸隐在暗影裡,眼睫低垂盯着手中的冊子,神情沒什麼波瀾。
他又随手翻了兩頁,見無人答話,這才似疑惑般從冊子裡擡眸,琥珀色的眼睛平靜地朝姜稚月看了過來。
姜稚月猛的一個激靈,攥在衣裙上的手心滲出黏膩的冷汗,小臉漲紅,磕絆道:
“皇、皇兄讓我先瞧瞧……”
“你要擇婿?!”
話還未說完,宋知淩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滿臉急切:
“你居然真的要擇婿?!”
他手勁兒大,一時沒收着,姜稚月疼得蹙起了眉,掙紮着小聲嘟囔:
“宋知淩你抓疼我了!”
“不行!你說清楚,你……”
“雲笙。”
宋硯辭不知何時到了兩人跟前,攥住宋知淩的手,也沒見怎麼用力,便将他的手卸了力。
對上宋知淩滿臉急切的怒容,宋硯辭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半晌,垂眸淡淡道:
“你僭越了。”
宋知淩擰眉:
“何為僭越?以哥你的身份,你明知阿月她……”
“雲笙!”
“宋知淩!”
姜稚月和宋硯辭不等他說完,一同出口喝住了他。
姜稚月不敢去看宋硯辭的眼神,隻低着頭,手中反複絞着帕子。
方才發現冊子被拿錯的一瞬間,她其實心裡是升起過希冀的。
她盼着宋硯辭在知道了這件事之後,能表現出吃醋或者别的什麼類似于吃醋的情緒來。
但他太平靜了,仿佛早就料到了這件事,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她将要嫁給誰。
姜稚月忽然想起從前她不小心被輪椅砸了腿那件事。
當時她以為,她為他受傷,他至少會表現出心疼之類的情緒。
畢竟從前幼時,她就是不小心被闆栗殼紮傷了手指,他都要溫聲哄她好半天。
最後見實在哄不好,還會捏個泥塑的小阿月給她,那圓鼓鼓的小包子一樣的泥塑才總算是令她破涕為笑。
但那一次,宋硯辭等到禦醫趕來看過後,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語氣平靜甚至帶着些責備地對她說:
“公主金尊玉貴,莫要再做這些無謂之事傷了玉體,我有盈初照顧便好。”
一想起那時候宋硯辭的表情和語氣,即便過了這麼久,姜稚月心中還是止不住泛上酸楚。
她強撐着扯了扯唇角,對宋知淩勾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時辰不早,我該回宮了,那本《六韬》隻能下次給你再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