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馬車中不算華麗。
最裡面簡單的置着一張軟榻,榻上放着一張梨花木方幾,軟榻的兩側靠近窗戶下面是兩張與軟榻固定在一起的雕花條椅。
姜稚月上去的時候,宋硯辭已經由常樂安頓好,正坐在榻上往香爐中添置香料。
青白色煙絲袅袅如霧,散發出清冷的雪松香。
同宋硯辭身上的一樣。
姜稚月上來後,猶豫了一下,尋了個離他較遠的位置坐下,拈着裙子稍顯局促。
宋硯辭往她手上瞧了一眼,稍揚了聲對外面駕車的常樂吩咐:
“去天香酒樓。”
瞧見姜稚月詫異地看他,他歎道:
“公主與雲笙在一起時,怕是未來得及用晚膳。”
姜稚月臉色微微一紅,輕點了下頭算作回答,然後将腦袋微微埋進了胸前,擺弄眼前桌簾的穗子。
她感覺宋硯辭的目光落在她手中動作上良久,之後聽見他似是不經意問道:
“手腕好了麼?”
姜稚月擺弄穗子的動作一頓,擡眸詫異地看向他,疑惑道:
“你怎麼知道我手腕有傷?”
她看了下自己的袖擺。
如今天氣尚寒,她的衣裳穿得嚴實,即便擡手間也看不見腕上的青紫。
她眼珠子一轉,難不成……
還未想個明白,姜稚月就聽男人忽然笑了一聲。
她急忙擡眸看去,就見宋硯辭審視的目光緊緊凝視着她的眼睛,不緊不慢又意味深長地問:
“公主全都……不記得了?”
姜稚月在他這種目光的威壓下,心裡直打鼓,仔細回憶了一下那夜渾渾噩噩的記憶,硬着頭皮搖了搖頭,老老實實回答:
“不記得了。”
話音落下,馬車裡瞬間沉默了下來。
她沒敢擡頭,但依然能感覺到,那道如有實質的目光壓在自己頭頂。
不知為何,她今日面對宋硯辭的目光時有些心虛,總覺得自己忘掉的那些事,本不該被忘掉。
漸漸的,車外街道上的喧嚣聲和馬車的辘辘聲全都消失不見,姜稚月的耳中全剩下自己一下重過一下的心跳聲。
她口舌幹澀,忍不住攥緊手心吞咽了一下。
下一瞬眼前便遞來一杯茶。
姜稚月的目光順着那隻如白玉般漂亮修長的手,一路看向男人的臉,對他扯了扯唇角,道了聲謝。
才剛從他手中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男人猝不及防地聲音再度傳來:
“宋知淩……”
他的目光落在她被茶水潤濕的唇上,眯了眯眼,“他欺負你了麼?”
“咳……咳咳……”
他才剛問完,面前的小女郎就似被吓着了一樣,捂着唇劇烈地咳嗽起來。
宋硯辭蹙了蹙眉,将她手中的茶杯接過去,替她拍着背順氣。
姜稚月一連咳了好幾聲,才輕喘着停了下來。
她清了清嗓子,重新坐端,臉頰微微發燙,心虛地否認道:
“沒、沒有,我們隻是在亭子裡看了看風景。”
宋硯辭手指輕點在桌上,發出哒哒的聲音,“唔”了一聲,溫聲笑道:
“隻是看了看風景麼?”
“還、還……”
姜稚月支吾了半天,沒了聲音。
她若是說還說了會兒話,那宋硯辭定要問她說了什麼,所以她幹脆閉了嘴不出聲。
宋硯辭似是也沒準備等她将話說完,她剛一停下,他就接着道:
“我在蘭芳園等了你兩個時辰。”
姜稚月詫異擡眸,對上他平靜的目光,她又匆忙低下頭去:
“可我也沒說答應,要去見你……”
她越說越心虛,聲音慢慢小了下來。
對面宋硯辭似乎被她給氣笑了,胸腔顫了顫,歎氣道:
“手拿來。”
男人伸出手,骨廓修長勻亭,瓷白的肌膚下隐約可見薄繭。
“嗯?”
姜稚月不解,盯着他的掌心颦起了眉。
男人耐心解釋:
“我這裡有化瘀的膏藥,給你抹些。”
“不用了!”
姜稚月聞言像是被吓了一跳,非但沒将自己的手伸出去,反倒全都背在了身後。
末了,似是猶嫌不夠一般,又往後悄悄挪了挪屁股。
宋硯辭如何能瞧不出她的疏遠,手在原地僵了片刻,忽然輕嗤一聲,對着她欺下身來。
姜稚月猛地瞪大雙眸,僵硬的身體寫滿了抗拒。
随着他的靠近,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好在宋硯辭适時停在了她眼前一臂的距離,盯着她的眼睛,再次一字一頓道:
“手,拿來。”
姜稚月感覺他滾燙的氣息,緩慢而強勢地将自己包裹、侵吞,緊張地吞咽了一下。
到底猶猶豫豫地将手伸了出去。
宋硯辭輕輕将她袖擺向上卷起,微涼的指腹無意間擦過她腕上薄而敏感的肌膚,姜稚月猛地一顫,眼睫飛快眨了眨。
“疼了?”
宋硯辭停下來看她。
男人突然壓過來的目光讓姜稚月呼吸一緊,慌忙搖了搖頭:
“沒、沒有。”
男人略帶薄繭的指腹像羽毛,似有若無地擦過她手腕内側的脈搏。
姜稚月不自覺竭力壓低呼吸,好似這般就不會被他察覺自己跳得異常激烈的脈搏一般。
冰涼的藥膏被宋硯辭一點一點推開在她手腕的青紫處,她抿着唇,略有些尴尬地看着男人給他上藥,在換手的間隙悄悄擡眸觑了他一眼。
宋硯辭面容倒算得上是平靜,眼睫微微垂着,神情專注。
他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離自己很近,近到姜稚月能看見男人薄薄的眼皮上青色的筋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