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一片綠意盎然,重光踅身回望,放眼看過去,這是一座宏偉壯麗的三合殿宇,主殿座北朝南,東西廂是偏殿,殿前是一條青石鋪就而成的小徑,兩旁種滿了娑婆花和白薇花,陽光透過樹葉灑下,照在花瓣上仿佛雪片般紛紛灑下一片銀白之色。
中庭是清澈見底的藍色池塘,池中有波光粼粼的金魚正在悠然遊動,西邊有座涼亭,被四周茂盛的花草圍繞,清風拂過,帶着一股幽香吸入肺腑,沁人心脾。
“此地是清琅宮後院,主殿是師父的常住。”
重光看向主殿,見遠處山岚浮起層層疊嶂,是錦色的霞煙,近處是桃李花開,十裡流光,主殿被披紫的花海重重圍繞,兩邊檐頭墜着金盤晃朗的鈴铎,跨過一道漢白玉色的遊廊,便是一間荒蕪的殿宇,上篆一塊金匾。
她悠悠地道:“步月軒。”
她看得出來這間殿宇涼風飒飒,透着一派蕭索,“這間廂房應該是洛凝的吧。”
鳴不疑哦了聲,“你是如何瞧出的?”
“這殿中雖說看上去十分蕭索,但我能看到一股紅鸾之氣繞在這殿中,女子多情心堅意固,遇之無情最是消魂苦,這位洛凝師妹生前應該很愛慕長月上神。”
鳴不疑颔首說:“遙想當年師父還不是玉虛峰掌教,他身為月宮繼任天子參與了當年神族和修羅族大戰,身為天君義子的他,在當時三界諸神眼中極為看好。所以,天君将師父看管得也十分着緊,于是師父違抗天君法令,親領一衆月宮神将同那修羅族打得是分外焦灼,鹹海裡的水被染上了一重又一重的赤色,他這一路所向披靡,是當時屢戰奇功的神祇。隻是所料未及,就在當年最後一戰,長月上神因過度耗損修為,不幸中了魇妖的毒,而洛凝不顧隕命的危險,散盡了一生修為,将上神體内的毒渡進了自己體内,而洛凝的身份便是上古洪荒,早已羽化了的前玉虛峰掌教的獨女。”
“聽聞在那之後她被長月上神養在淨煉池谷底?”
“這樁事在神界幾乎無人知曉,你怎會得知?”
“你隻說是與不是,其他的不用多問。”
“你說的不錯,确實被師父養在淨煉池中,每至月朔和滿月之期,師父必會去看她,淨煉池那地方被下了結界,任何人不得出入。有一次我見師父從淨煉池回來,着實令人意外的是,師父一向纖塵不染,可那天他周身仙澤羸弱不說,他的衣衫沾滿了水漬和血迹,之後便閉關不出竟達數十日之久,據我的猜測,師父應是以本命精血在養護着她的仙身。”
“這便巧了,前不久倒是聽庚辰同我講,滄海島有種草藥名叫連缬【xié】花,這種花草需三千年出根莖,六千年一生花葶,萬年來才結得一次花開,凡人聞之可飛升成仙,死者聞香可返生地仙,仙人嗅嘗或亡故或毒傷,便可返生恢複如常。”
鳴不疑不無憂心地道:“我也曾聽聞此花的藥效,不過就要去一趟滄海島,那是神霄九玄神女的轄地,島上留有上古父帝為之鎮守的兩大兇獸,一位裂天兕,一位火螭獸,隻這兩大兇獸便不好對付。”
重光反問:“怎麼?你怕了?”
鳴不疑臉上浮起一絲驕矜,“你有所不知,在玉虛峰,衆師兄弟都喚我一聲,鳴大膽!我擔心的倒是你,小小重光法力微末,小心别讓滄海島那兩隻兇獸拿你當糕點吃了。”
重光有私心,她将原劇情去滄海島的時間節點提前了,隻為自己之後被長月剜肉割血凝煉罡炁之時少遭點罪。
重光眉梢微微上挑,“好呀!鳴大膽上仙,咱們明日就動身如何?”
他二人正商議着約在哪裡見面,何時啟程,隻見長月一襲蒼色長袍迤逦無聲地穿過了遊廊,眼見他徑直朝着清琅宮而來。
遊廊兩端的鳳尾棠,其狀如凡界的棠,紅花赤實,八千年一花開一結果,它的枝桠向着海淨的長空刺天而去,花葉繁茂也開得正是時候,點點落紅的花葉飄在他的身上,由着花瓣的流遷,有着依稀可聞的旃檀馨香。
鳴不疑湊近了她,“師父來了,别忘了,我明日等你。”
她再一轉身,發現鳴不疑早已遁迹了,“什麼嘛,避貓鼠一樣,不過那長月上神倒也像極了大壞蛋。”
“你說誰是壞蛋?”長月的目光似一汪深潭,近距離相看他的一雙黑瞳是冷冽的藏藍色,因為面上無情無緒,更加顯得他陰翳冷隽。
他是仰之彌高的真神,三界之中有名的隔塵超逸,多年來無論是天界、修羅界、魔界,妖界,各種花枝招展的魑魅魍魉和風華綽約的仙娥,無不對其趨之若鹜,無論是妖冶多姿,還是花樣百出的鬼蜮伎倆,從來都是熙熙來,攘攘往,他仍立在瘋狂驟雨中巋然不動。
她灼灼地看着他,竟有些晃神,他看上去很像石洞裡的真人菩薩,就連多看兩眼,都覺得是一種亵渎。
重光心裡發虛,“沒,沒有,我沒說上神你是大壞蛋。”
長月挽了挽衣袖,“我如何不用你嚼舌,今後你随我差遣,你的責任就是以本尊為圓點,一丈之内如影随形。”
“是是是,我聽令便是。”重光斜睨他,“不過,如若上神沐浴或是更衣也要我伺候嗎?”
長月雲淡風輕地說:“作為弟子,有何不可?”
重光拉住他的袖衫,懇切道:“我還有個小要求。”
“說。”
“何時帶我去修羅界取回靈根?”
“從長計議。”
“怎麼就從長計議了,你那麼大本事,為何不立刻!馬上?”
長月決然道:“不是時候。”
“為何?”
“我說過從長計議,不要和我饒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