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下巴被凍得有些冰,蘇意歡趕忙擡起頭,縮了縮脖子。
不過這一凍,倒是給蘇意歡凍清醒了些。
如今蕭楚卿醒了,府裡的日子也不見得比外頭的好過到哪裡去。
總歸蘇淩再不濟,還給她留了一個院子,若是日後被趕出去了,遭人白眼那就遭吧,被人說閑話那就叫他們說去。
除非她們摁着她的脖子不許她活,這麼三兩點閑言碎語,倒要不了她的命。
正想着,遠處幾道雜亂的腳步聲近了,蘇意歡不想再招人白眼,趕忙換了神情,裝作無意地到處看了看,想自個找個落腳地。
所幸庭院内常青的翠竹松柏救了她一命。
她一副被吸引住了的模樣朝它們走了過去,替松柏拍了拍落雪,想要在石凳上坐下,卻偏發現石凳也一堆厚厚的雪。
老夫人一路哭喊着“楚卿”跑來,身後跟着烏泱泱一群人。
蘇意歡徹底打消了掃去石凳上積雪的心思,隻兀自在那冰天雪地裡站着賞冬日風光。
*
——“哇!”
王慶禮一腳踏入房門,看到蕭楚卿側着身子朝地上吐了一口紫黑的血,兩腿當即打了個哆嗦,差點沒站住,兩行清淚一下就下來了。
“楚卿……楚卿,我的兒啊……”
王慶禮撲上前,卻被捏着針的大夫一把攔住,
“夫人,還請稍候,待我給國公紮針……”
王慶禮直以為蕭楚卿這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哪還聽得進大夫的話,“大夫,你就讓我跟我的孩子再多說幾句話吧……”
“母親。”蕭楚卿将淩亂垂下來的頭發甩到身後,抹了抹嘴邊的血漬,坐直來,對王慶禮欠了欠身。
雖然有些狼狽,但儀态周正,一身的氣度是病容遮掩不了的,“勞母親記挂。”
他又看向一旁攙着王慶禮的蕭妍君,“妍君也是。”
蕭妍君的淚水在眼眶打轉,隻是顧着母親,才沒有太過失态。
聞聲,她咬住下唇,沖蕭楚卿點了點頭。
大夫聽着蕭楚卿的聲音,回頭觀他面色,見好了不少,将銀針暫放一旁,上前按了一下蕭楚卿的脈,回頭同王慶禮拱手作揖,
“老夫人不必擔心,國公方才吐出心胸淤血,現下已無大礙,待老夫施針,再加以湯藥好生調理,便一切無恙了。”
王慶禮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隻是止住了抽噎的哭聲,目光直打量蕭楚卿。
“哥哥這是要好全了?”蕭妍君欣喜地問。
大夫:“是,稍加調理,便是盡可以好全了。”
“好,好,那就好……”王慶禮總算破涕為笑,一顆心安放回了肚子裡。
“隻是施針需得安靜,還請夫人移步。”大夫指了指門外。
“母親,我們先出去。”蕭妍君拉住王慶禮。
王慶禮跟着蕭妍君朝外頭走,一轉過身,便顫抖着手掏出繡帕去擦眼淚,
“總算是醒了啊,醒了就好啊。”
“這半年光景,真是熬得我心驚膽顫,你們父親走的早,楚卿又遭此大劫……我還以為,以為我得白發人送黑發人了,還好有妍君你一直陪着我,這段時間,府内大小事宜一應是你打點的,若隻剩我一人,我真是不知該怎麼辦……”
“母親盡可以放心了,哥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蕭妍君笑着安慰王慶禮,自己卻也在心裡松了口氣。
王慶禮膝下隻一兒一女,若是蕭楚卿倒了,任憑她蕭妍君再厲害,也沒得人會願意叫她承襲爵位。
再會持家又怎樣,樹倒猢狲散,最後隻落得一個空。
說到這裡,蕭妍君真是很感恩新嫂嫂的神通。
蕭妍君以往其實并不那麼信鬼神之說。
她這次屬實是病急亂投醫了,正巧又有人給上門送了“藥”,這才荒唐地辦了回沖喜的糊塗事。
昨日下午去接親的時候,蕭楚卿便迷迷糊糊睜開過一次眼睛,但思緒混沌,誰站在他面前他都不認得。
不過好歹是睜眼了。
蕭妍君見狀,當即對着蕭家祖墳的方向磕了三個頭,還以為這喜,自此就要沖進她蕭家府邸了,折騰着想要給哥哥換上喜服,出門拜個堂,也算對得起嫂嫂。
誰承想醒了也就不過一個時辰,蕭楚卿又暈了過去。
剛升起的希望轉瞬像顆小火苗被風扇滅了。
蕭妍君當即便亂了,隻是強撐着去替蕭楚卿拜了堂。
直到今日……
“母親,我們當真得好好感謝一下新嫂嫂。”蕭妍君拍了拍王慶禮的手,“才嫁進來不過一日,哥哥就醒了,先前看了多少大夫都不管用呢。”
昨日大起大落,王慶禮隻顧着哭了,一應的事宜都是蕭妍君辦的。
蕭妍君一提,王慶禮連連點頭,“是,是得好好感謝,她可是咱們楚卿的救命恩人啊,對了,她叫什麼名字?”
“蘇意歡。”
王慶禮念着就笑了起來,“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站在松柏旁邊的蘇意歡,一直立着耳朵聽裡頭的動靜,隐隐約約聽到這一聲喚,她轉過身,看了過去。
正巧不巧對上母親和小姑子的視線。
蘇意歡實在不知她這位被買來沖喜,還被夫君嫌棄的,面對母親和小姑子該如何自處,隻端着手,呆呆行禮。
畢竟禮多人不怪的。
蘇意歡心下忐忑,卻不知她這番無奈之舉,在王慶禮和蕭妍君眼裡有多落着好。
天地間一片白雪茫茫,晨日的曦光卻不偏不倚隻落在她站的那塊雪地,浮在她身上像是碎金湧動,松柏葉斜倚過來,配着她那一身大紅卻是不俗。
這是天仙下凡,
這是救命恩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