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分明才是兩人同窗的第一天,哪兒來的什麼情分。
好吧……有點情分,但不多。
溫棠梨站在另一座學堂門口,手中握着一卷詩稿,目光時不時朝門内張望。
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參加白鹿書院的詩會雅集,内心實在忐忑,許多規矩和流程都不甚清楚。
思來想去,書院裡熟悉的人不多,燕鶴明算是其中之一。
溫阮、溫芷筠隻是點頭之交,那兩人看起來也都很忙,溫棠梨也不好意思去麻煩他們。
學堂内傳來一陣喧鬧聲,幾名學生簇擁着一位少年走了出來。
那少年身姿挺拔,眉目清朗,唇角帶着淡淡的笑意,令人心生親近。
他穿着一襲月白色的長衫,衣袂随風輕揚,顯得格外飄逸。
他的五官并不算極為精緻,但組合在一起卻有一種獨特的韻味,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如水,仿佛能映出人心底的波瀾。
燕鶴明正與身旁的人低聲交談,偶爾點頭回應,神情溫和卻不失疏離。
然而,當他擡眼看到站在門口的溫棠梨時,眼中忽然多了一絲明亮的光芒,唇角上揚,笑意比方才更加真切了幾分。他朝身旁的人略一颔首,便徑直朝她走來。
“‘師妹’莫不是在等我?”他的聲音清潤如玉,帶着幾分關切。
溫棠梨點點頭,“我有些關于詩會的問題想請教你,不知可否方便?”
燕鶴明笑意更濃,目光柔和:“自然方便。你第一次參加詩會,想必有許多不清楚的地方。走吧,我邊走邊與你說。”
他側身示意她一同前行,步履從容,仿佛春風拂柳。
每年的詩會雅集,雖主題各異,然内容大抵不離其宗:對聯、飛花令、作詩、投壺……諸般雅事,皆以排名積分制論高下。
最終得分最高的學員,不僅能赢得各色珍奇獎品,更可得書院師長們的嘉許與表彰,榮耀加身,令人心馳神往。
燕鶴明微微側首,雙手猶豫地搓了搓指腹,似是不經意般問道:“午後……可還有課業需修?”
溫棠梨輕歎一聲,眉間染上幾分愁緒,“尚有夫子的天文曆算課。說來慚愧,這門課業于我而言,實在是晦澀難懂,每每聽講,總覺雲裡霧裡。”
燕鶴明聞言,眼底的光亮悄然黯淡了幾分,唇角卻仍挂着溫潤的笑意,隻是那笑意中隐隐透出一絲無奈。
他本想邀她一同回家,或是去素帛居找燕灼,借機多些相處的時光,如今卻隻得将這份心思默默壓下,化作一句淡淡的:“天文曆算确非易事,師妹若有不解之處,日後可來問我。”
溫棠梨并未察覺他言語間的細微變化,隻當他是尋常關切,便點頭應道:“那便先謝過師兄了。”
*
銀翎将燕鶴明與溫棠梨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裴硯之。
他坐在廚房的小木闆凳上,手中握着搗藥杵,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搗藥罐裡。
萊菔子發出輕微的“咔嚓”聲,随着杵頭一次次有力地撞擊,漸漸碎裂開來,外層的硬殼被碾破,露出内部細膩的白色粉末。
銀翎每說一句,搗藥杵落下的聲音便重一分,沉悶的撞擊聲在狹小的廚房裡回蕩,仿佛在無聲地宣洩着什麼。
粉末與碎屑混合在一起,漸漸變得綿密,像是細雪般輕盈。每一次搗擊,都能看到粉末在罐底微微揚起,又緩緩落下,仿佛一層薄霧在空氣中彌漫。
杵頭與罐底摩擦時,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像是風吹過枯葉的輕響。
最終,萊菔子完全被碾碎,化作一團細膩的白色粉末,質地均勻,觸感柔軟,仿佛能随風飄散。
似乎是注意到了裴硯之的情緒,銀翎的彙報頓了頓,聲音也輕了幾分。
裴硯之頭也不擡,隻專注于粉末的細膩程度,“繼續說。”
銀翎深吸了口,低聲道:“好的。”
裴硯之低垂着眼眸,神色如常。
為什麼不問我呢?
溫棠梨……我也想幫你……
她隻是……需要幫助,而燕鶴明恰好在那裡。
空氣中彌漫着萊菔子的淡淡藥香,卻無法撫平他心中的波瀾。
他恨自己為何不能同時出現在她需要的每一個瞬間,為何不能在她困惑時及時站在她身旁,為何總是遲了一步,讓旁人有機可乘。
為何……總是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