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浔靜靜地盯着女子的睡顔入了神,直到眼中發酸,才慢慢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掖了掖女子的被角,沉默的垂眼看了幾息後,轉身出了門。
他仰頭望着天空,皎潔光輝傾瀉而下,驅散了不少沉悶的氣息,他的光影被投射在門框上,影子被拉長,側臉的輪廓溫潤柔和,趙槿掀起眼簾,無聲的望着他。
這夜無風,少年的碎發靜靜地待在臉側,微擡的下颌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狹長的眼眸平靜又淡漠的看向遠方。
整個人顯得孤寂又凄冷。
趙槿并非不懂,也是這時才開始品味他方才說的話。
救過的人……
她從不認為自己有這閑心雅緻去做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像她這樣久居高位的人,考慮的第一要素從來都是利弊,縱然時光流逝,一個人的本性是不會變的。
她如此安慰自己。
至于裴浔……
她看向門外男子,心中某處不可抑制的觸動了幾分,倏而閉上了眼。
隻是各取所需罷了。
……
裴浔回了軍營,一連幾日都未曾出現過,仿佛那日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趙槿躺在暖塌上,閉眼沐浴在日光下,身旁幾位侍君輕搖扇子,帶走少許悶熱,他們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趙槿,心下蠢蠢欲動。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亦是聽了裴浔和公主一同喝酒的流言,心中更是不平,總會忍不住想道:既然他可以,為何我就不行?
少女的容顔在日光的照耀下,仿佛渡了層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在眼下落了層陰影,她的臉偏向一側,唇瓣無意識的抿着,嘴邊噙着一抹天真的笑意。
這場景倒是罕見。
衆人看的心癢癢,有人搖扇的手停了下來,近乎癡迷的朝她伸出手去。
有一便有二。
不知是誰起的頭,就在他們将要撫上她的臉時,一聲壓抑的怒斥從遠處傳來——
“放肆!”
衆人心下一驚,慌忙回頭看去。
遙遙望見一男子踱步而來,他的臉上滿是怒容,似是撞見了什麼了不得的畫面,令他幾乎忘了掩飾自己的神情,就連平日裡的雅正端方都全然忘卻。
他的氣勢逼近,衆人惶恐地爬下台階,紛紛讓開一條路來,恨不得把頭埋進地裡,一想起剛才那一幕,就有一股涼意竄上脊背,讓他們指尖發麻。
“太子殿下。”
方梨和葉婵匆匆趕來,見到他後忙俯身行禮,注意到他臉上怒容未消,猶疑的盯着跪了滿地的男子,默不作聲。
趙琰見趙槿完好無損,才稍稍松了口氣,轉頭一瞥那一群人,心頭又是一陣火大,但礙着趙槿未醒,他也隻好暫且擱置一邊。
陽光正好,風過林梢。
跪了一地的男子瑟瑟發抖,邊上兩個婢子安靜垂首,堂堂太子殿下極有耐心的立在一旁。
這一副詭異又和諧的畫面,看起來竟是這般不可思議。
不知過了多久,塌上的少女終于悠悠轉醒,她先是注意到地上惴惴不安的衆人,神色一怔,才将視線投射到一旁的太子身上。
她起身,理了理略微淩亂的衣裙,随口道:“皇兄怎的有空來我這兒了?”
除了最初的那一眼,趙槿并未再看過他,就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一般。
趙琰心底酸澀,卻不忘提醒,“阿槿府裡的這些人不太安分,留在身邊總歸是個禍害,還是早些遣出府去吧。”
趙槿動作一頓,擡眼看她,眼中神色莫測,意有所指道:“皇兄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連我府中人也想管了嗎?”
她毫不留情的話語令趙琰神色一僵,面前這張臉和兒時的那張臉重合,卻是全然不同的氣場。
他的話堵在喉頭,想說些什麼,嗓子卻仿佛啞了一般,半晌說不出一句來。
“我……”趙琰扯了扯嘴角,眼中多的是愧疚無助,後悔自責,沒等他說完,趙槿便下逐客令了,“若無要事,皇兄就請回吧。”
趙槿從未如此明目張膽的将自己的厭惡表露于人前,連一絲情面也不留。
方梨和葉婵心中訝異,卻是将頭埋得更低了。
眼前的畢竟是一國儲君,想來也是極其好面子的,被公主殿下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擠兌,也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
可同時又不免疑惑,儲君之尊也隻有自家殿下敢随意驅趕了,這太子還真是慣着公主,到這地步了竟也生生受着,不吭一聲。
跪了滿地的侍君卻是松了口氣。
聽公主殿下方才的意思定是不會相信他的話,那他們便是躲過一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