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跟我,但我……”
“恨談不上。”趙槿冷淡打斷他的話,毫無波瀾的瞳仁裡倒映出他的影子,“皇室無情,還是皇兄教會我的第一堂課。”
趙琰面色蒼白,不受控制地倒退兩步。
垂在身側的手默默收緊,整個人搖搖欲墜,似是被她這話打擊的不輕。
旁人不明白,可他卻清楚的知道她所言何意。
那是令他悔恨一生之事,是他恨不得穿越回過去,殺了那時的自己,是他望着小小的姑娘眼中的恍如惡魔般的自己,下意識地逃避,懦弱的不敢面對那樣失望又怨恨的神情。
彼時趙槿不過三歲,性子天真無邪,沒有沾染皇室半點陋習,她好玩好動,古靈精怪,常常躲開婢子嬷嬷,一個人藏在假山後看着她們找自己找的急不可耐,狡黠的笑了笑,往她們相反的方向走去。
禦花園的廊道,她走過許多遍,那兒的一草一木都承載着她的歡聲笑語,她肆意的奔跑,腰上環佩叮當作響,微風拂過她的臉頰,嬌小的身子奮力爬上假山。
她坐在并不顯眼的地方晃蕩着雙腿,看着遠處景色,越過城牆,是巍巍山河,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人間。
嘈雜聲漸起,火光沖天。
小阿槿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男孩慌裡慌張的朝這邊跑來,他的衣裳上染上了血迹,臉上的恐慌與無助讓那張臉看起來格外猙獰。
她定睛一看,揮手道:“皇兄。”
稚嫩的嗓音滿是天真,全然不知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男孩子聽到聲音仰頭看去,仿佛看到了希望,急急開口道:“阿槿,快拉我上去。”
他也跑到了假山下,想要爬上去,卻因為動作太急,而多次滑倒。
大滴大滴的汗水往下流,他屢次望向身後,仿佛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趕他。
小阿槿不明白,但她看到了皇兄的急迫,便扶着假山,朝他伸出手去。
二人的距離已經很近了,男孩子爬了上去,漸漸遠離了地面,心下稍定,可他畢竟比小阿槿年長,那瘦小的姑娘用盡了力氣才将他拉上來,而自己卻因為腳下打滑,而跌到了地面。
男孩慌了一瞬,忙伸手去拉,可這距離實在是遠,他下意識地想跳下去時,遠處傳來幾道人聲:“在那兒——”
他怔了怔,快速收回手。
小阿槿摔的渾身都痛,臉都皺成了一團,卻還是顫顫巍巍地伸手去夠皇兄的手,軟糯的嗓音在風中消散:“皇兄……”
男孩咬牙看着這一幕,似乎搖擺不定。
最終理智占了上風,耳邊是越來越清晰的人聲,他心跳如雷,迅速将身子隐入假山後,做了逃兵。
他沒敢去看阿槿的神情,縱然那隻是微微一瞥,也能看到她一瞬的怔愣。
很快,敵軍找來了。
“怎麼回事,怎麼是個女娃娃的?”
“管他的,瞧這模樣,身份一定不簡單。”
“先帶回去再說吧。”
聲音漸遠,男孩才敢露臉。
地上已經沒了敵軍的蹤影,也沒了阿槿的蹤迹。
烈日灼灼,燒的他心口滾燙。
神思回籠,他卻仿佛從水中撈出,渾身汗淋淋的。
多少次午夜夢回,他總能憶起再見到小阿槿時,她望向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蛇,恨意與厭惡交織,常常令他驚出一身冷汗。
而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阿槿,”他揚起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意,渾渾噩噩地開口道:“我知道你喜歡吃甜食,帶來了許多不一樣的,若是吃不完,就每樣都嘗一口。還有民間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我都着人送來了。我知你有分寸,也知你心中所想,若是真喜歡,便不要作踐自己……”
趙槿蹙眉看他,不耐打斷:“說夠了嗎?”
瞬間噤聲。
“你的東西我不要。”趙槿唇瓣一開一合,明明烈日如火,說出的話卻如寒冬臘月,“隻要你莫再出現在我眼前,便是極好了。”
滿院落針可聞。
趙琰身子顫了一顫,腦子裡滿是那句話,他僵愣了許久,哪還有人前端方君子的模樣,堂堂儲君竟是這般懦弱無能,趙槿嗤笑一聲,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牽扯嘴角。
衆人才松口氣,冷不防擡眼就對上趙槿沒什麼情緒的眸子,凍的他們渾身發顫。
趙槿坐回塌上,葉婵為她斟了杯茶。
盯着冒着絲絲熱氣的茶水,她挑起眉梢,水霧模糊了她的臉,隐約透着幾分陰戾之色,“接下來,都來說說方才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