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浔安靜地靠着軟枕,眉宇間郁色難掩,他看向自己的手腕,仍在隐隐作痛,但痛總比無知無覺的好,至少證明了他還沒廢掉。
江以遊注意到他的眼神,寬慰道:“大夫說了,幸好治的及時,隻要好好調養,假以時日定能康複。”
‘咚’——
門外傳來一陣響動。
幾個高大的人影在外邊探頭探腦,模樣滑稽。
“你别擠我,我還沒看到呢!”
“诶诶诶,别擠,都别擠。”
“誰啊,踩我腳了!”
“……”裴浔滿臉的一言難盡,努力忽略那些聲音,對江以遊道:“江兄,那幾位姑娘可有同你一道回來?”
江以遊微愣,随後便明白了他所指,搖頭道:“說來也怪,我之後便再未見到她們。”
裴浔又沉默下來,心中原本還抱着一起期待,如今算是徹底歇了。
眼見門外一群将士愈鬧愈起勁,裴浔喊了句:“進來吧,都别杵在外頭了。”
得了許可,那群人一窩蜂的湧進來,進來後又不吭聲,你看我我看你,都縮着脖子裝鹌鹑。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開口道:“将軍,那日我們見你遲遲沒發信号,又沒出來,擔心你出事,本想沖進去救你的……”
裴浔擺擺手,“幸好沒進去,不然都得交代在裡邊。”
“将軍你見到聖上了嗎?”
裴浔半是嘲諷半是咬牙道:“人沒見到,鬼影倒是見到不少。”
他想起自己昏迷前曾見到的那間屋子,看上去簡直就是個刑房。
他簡單口述了一下,那副畫面用文字表達出來沒比現場看到要好多少,畢竟想象總是具有沖擊力,屋内衆人都是一臉愠怒惡寒,“禽獸不如的東西!”
“将軍你确定他們都是夏人嗎?”
“大差不差。”
“怎會,夏人明明都已經……又有誰能将他們都聚集起來?”
衆人堆聚在一處也沒能商讨個所以然來,裴浔手疼得厲害,耳邊盡是叽裡咕噜的吵鬧聲,幹脆把人都趕出去,一個人落個清淨。
迷迷糊糊中,他又聞到了那股清香,像是花果香,讓人忍不住靠近,他下意識沖着香味的方向嗅了兩下,随手一撈,竟當真被他抓到了某個東西。
他茫然地睜眼,待看清眼前人時,頓時吓得清醒了,連忙松開手,往後退了幾步,“抱歉,姑……請公主恕罪。”
葉婵輕輕撫平被抓皺的衣角,笑道:“公子不必慌張,你我相識已久,你的為人我自然知道。”
她語氣怪異,神色亦是不同尋常,裴浔警惕地又往後挪了挪,與她拉開距離,“公主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公子就這麼怕我?”
葉婵見他處處防備,覺得甚是有趣,心下有意逗弄,幹脆坐在床邊,手掌往他身前一壓,歪着頭笑:“你瞧瞧我,我與殿下是否有幾分相像?”
裴浔蓦地擡眼,眼前的這張臉本就與趙槿有幾分相似,如今她的言談舉止無不與她貼合,倒真有一瞬令人恍惚。
但像又如何,她終究不是她。
裴浔閉了閉眼,情緒已然平複,“公主說笑了,你是你,她是她,誰也不可能取代她。”
後半句像是他自己的呢喃,聲音輕飄飄的。
葉婵似是沒料到他會如此說,往門外看了眼,語氣裡帶了幾分譏諷,“公子說的如此笃定,難保來日不會出現一個姑娘取代你心裡的位置。”
裴浔蹙眉不語,葉婵等了許久都沒等到他反駁,心中咯噔一聲,還欲出言激他,就見裴浔擡頭,面色不善。
他張了張口,明顯要說話,但還沒出聲卻莫名頓住了,那臉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靜默良久,裴浔道:“這就不勞公主費心了。”
說罷,他轉身躺下,背對着她。
月光照在她身前的地面,将二人隔絕開來,裴浔躺在陰影處,而她面向月光。
葉婵有些捉摸不透,慢慢退了出去。
屋外靜靜站着一個人,滿堂春色都不及她的一片裙角。
月華如洗,繁星盡斂。
葉婵走到她身旁,與往常一般,微微屈身,低眉順目,恭敬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