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裴浔在屋子裡待夠了,渾身都散發着一股苦澀的藥味,整個人像被藥味浸泡過一般,他打開房門,看見院中持續操練的士兵,每個人臉上都有股不服輸的勁兒。
他走下台階,引得衆士兵回頭。
“将軍!”
衆人一下子湧上前來,七嘴八舌的關心。
裴浔蹙了蹙眉,握拳抵在嘴邊,輕咳一聲,“我無事,不必圍着。”
他穿過人群,往後院走去,那裡鮮少有人,是個清淨之地。
和記憶中的一樣,左邊一處涼亭,涼亭邊上有棵大樹。
隻是眼下,大樹旁竟多了個草靶子。
他走到亭中,伸手觸摸了一下桌上的弓箭,有些意外,這把弓箭是用頂好的材質做的,誰會把它放在這兒?
裴浔低頭看向自己受傷的手腕,心中有些忐忑,他試着摸向弓箭,一把握住,而後拿起。
比想象中的要重,但還在能承受的範圍内。
這些日子他堅持喝藥,仔細調養,就是為了不讓自己成為一個廢人。
失去了價值的人,還有什麼臉面留下呢?
他拿着弓箭走到院中,一點點擡手,對準靶心。
一時間,時空交疊,風聲慢慢遠去,周遭的景緻漸漸虛化,院中的青年似乎和那時的自己重合,隻是意氣風發的少年褪去青澀與恣意,變得更加沉默、沉穩。
他不再像那時一般信誓旦旦的射出那一箭,他開始變得猶豫,開始變得不自信。
拉弓的手在顫抖,到某個界限時,他停了下來,臉上豆大的汗水往下滴落,仿佛到這一步已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裴浔松開手,仍舊不死心,再次拉弓。
他的臉色漸漸蒼白,眼底滿是陰郁之色。
從日照當空到日落西山,他一個人靜靜地站着,動也不動,仿佛一尊雕塑。
離他不遠處的牆角,方梨看向身邊的女子,困惑道:“殿下分明擔心公子,為何不出去相見?”
趙槿搖頭道:“以他性子,怕是更不想讓人看見他此刻的模樣。”
青年的背影孤寂落寞,他的世界似乎隻剩下了他一人,趙槿幾乎能看到,他好不容易打開的心扉又将再次關上,心口竟在隐隐抽痛。
“你猜他如今在想什麼?”
這話像極了喃喃自語。
趙槿也沒管方梨聽沒聽到,自顧自地說道:“我猜,他一定在想,我真沒用,連弓都拉不開,真成了一個廢人了。”
方梨有些意外的看向趙槿,猶豫良久,輕聲問:“殿下……是在心疼公子嗎?”
“心疼嗎?”趙槿聽到這兩個字,面上有片刻茫然,這種感覺并不陌生,隻是以前她從未深想,或者說是她在刻意回避,她盯着那道身影看了許久,突然笑了下,“許是心疼的吧。”
方梨見她竟然承認了,頗為驚訝,不過轉念一想,那時殿下得知裴公子被困宮中,臉色便難看的很,周身散發的低沉氣息壓的人喘不過氣。
她是見過裴公子在知道殿下死訊時失态的模樣,原以為像殿下這樣的人應當對任何事都得心應手,這是不是也說明了,裴公子在殿下心中的位置早已不是一兩句能夠說清的?
不過殿下平安,裴公子也算安然,這無疑是最好的結果了。
“方梨……”
“不好了!出事了!”
話還沒說完,隻見有人從前院跑來,面色焦急,瞧見裴浔的身影後,稍微鎮定了些,“将軍,門口……”
裴浔皺眉,也知事态緊急,并未多說,隻快步朝門外走去。
趙槿看着他們走過,心中不安,從懷中拿出一塊玉珏,打眼一看,這正是在城門外被守城将士拿走的那一塊,她将玉珏交給方梨,囑咐道:“去找江以遊,讓他速去邊境尋杜鷹等人,調集兵馬,速速回京。”
當初離京之時,她就将那三位教頭安排到邊境,随時等候命令。邊境的将士與京中不同,他們隻認玉珏不認人。
是以,隻要有人帶着玉珏出現,杜鷹等人便能明白了。
隻是從這兒出發,日夜兼程也要十日。
如今别無他法,他們人手不夠,難以與那群人抗衡,隻能盡力拖一拖。
方梨見她神色嚴肅,不再多問,接過玉珏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大門處人頭攢動,門裡門外都被堵的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