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了。
綠色的火車搖搖晃晃地停在了月台上。
“二丫頭,起來吧,到站了。”
林雅琴提起了行李,林月歌卻還坐在位置上。
“姑媽,等我一下,我,我肚子有點疼。”
座位的對角線上,她隐約還能瞥見袁砺的藍條紋T恤。
他還沒走——
“砺子,看什麼呢?走了。”
一行人簇擁着袁砺離開了車廂。
林月歌這才把捂在肚子上的手放下來。
“怎麼又肚子疼?”
林雅琴不耐煩,扯過林月歌的手臂,嘴裡嘀咕着,嫌棄林月歌太嬌氣。
“姑媽,我沒事,可以自己走。”
她微微皺眉,林雅琴力氣大,将她扯起來時,恰好掐到了她手臂上一塊肉。
她痛得咬了咬牙。
卻沒敢呼出聲來。
袁砺他們一行人,就走在她們前頭不遠處。
林雅琴帶着林月歌上了月台,空間大些,她和袁砺幾個人的距離也徹底拉開了,漸漸的,他們幾個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了視線裡。
她這才察覺到後背一片潮濕,出了不少的汗。
“這火車上什麼也沒得吃,可把我給餓死了。”
林雅琴帶着林月歌,直奔火車站邊的一個回民面館。
一進去,就香味撲鼻。
林雅琴一坐下去就點了不少吃的:“一籠牛肉包子,兩碗牛肉面,再來個洋蔥炒雞蛋。”
這家店,隻要林雅琴坐火車來回老家,就必來吃的。
東西便宜大碗,用料紮實。
林月歌掏出手絹擦了擦汗,攏了攏頭發,便已經吸引了店裡所有人的目光。
她又拿出一塊粗布手帕,擦了擦油膩膩的桌子。
點菜的服務員笑嘻嘻道:“同志,咱們這的桌子每天都擦多少遍,幹淨着呢。”
林月歌禮貌地點頭:“我來一個蘿蔔絲蒸糕就行了。”
她語調柔軟,聲音如黃莺在歌唱,一下就把服務員給聽得愣住了。
“可咱們店裡最好吃的是牛肉面,同志你——”
她擺手。
服務員吆喝了一聲:“一籠牛肉包子,兩碗牛肉面,一疊洋蔥炒蛋,再加個蘿蔔絲蒸糕嘞。”
這吆喝聲大而洪亮,帶着十足的北京味。
很快,飯菜端了上來,林雅琴大口嚼着包子,唏哩呼噜地喝着湯,筷子夾着雞蛋,一刻沒停,風卷殘雲。
等到吃的差不多,她才跟林月歌說:“吃飽了就走吧。”
她樂得林月歌少吃點。
她早就跟林月歌交代過行程。
等到了北京,她得先帶着林月歌去順義歇一宿,洗漱換新一番,然後再去找那個中間人。
“這兩天我可沒心思給你弄啥吃的。”
林雅琴說完這句,就捧着牛肉面的碗,把湯也喝了個精光,露出兩隻空空的碗底。
林月歌很堅定,她還是沒吃牛肉面。
夢裡,她倒是吃了面也喝了湯,可不多時渾身上下就長滿了小紅疹子,折騰到了大半夜也沒好。
頂着滿是紅疹的臉,不能去辦事處,她費盡心思,買來粉餅才遮掉臉上那些紅點。
後來才知道,那家回民面館,是用牛大骨、魚骨、鳝骨煨的湯。
而她,對鳝魚過敏。
再長疹子,姑媽又要嚷嚷個沒完。
為了買那一盒粉餅,她還欠了姑媽一筆錢,來北京的前幾個月,過得格外拮據,是她最不堪回首的一段時間。
當然不能再吃什麼牛肉面。
心事重重,蘿蔔絲蒸糕,她也隻吃了一半,剩下的她又拿了個新手帕包着,放進了随身的布包裡。
林雅琴吃飽了,心情好,沒再對二侄女随身帶好幾條手帕的事發表意見。
去順義的公交攏共隻有兩班,一班上午,一班是下午。
林雅琴緊趕慢趕,小跑着,才趕上最後一班公交車。
車轱辘悠悠地打着轉兒,天黑才到順義。
“月歌姐,你終于來啦。”
李小蕊跑過來給她倆開門,她紮着兩根羊角辮,紅色的紗頭花格外鮮亮。
她上來就抱住了林月歌,她最喜歡這個二姐,又漂亮,身上也香香的。
林月歌給她帶了一條小裙子。
夢裡,她因為起了紅疹,隻顧着自己難受,忘記把這件禮物送給李小蕊了。
這次,她一早就拿了出來。
裙子是淡藍色的格子麻布做的,簡單的兒童裙式樣,裙擺處點綴着一圈圈鵝黃色的小絨花。
李小蕊喜歡得不行,放在手裡愛不釋手。
倒是把林雅琴給搞得有點下不來台。
一路上她嫌棄林月歌嬌氣矯情,唠叨了不知道多少次,誰成想她還給李小蕊帶了禮物。
她看了看針腳,像是一針一線縫起來的,但密密實實,比機器的還牢靠。
讷讷道:“你這孩子,就是心靈手巧。”
她把李小蕊趕開,收拾地方招呼林月歌洗頭洗澡。
洗澡的地方就是一個小小的隔間,木桶裡裝着熱水,這年月,在自己家裡洗個熱水澡,已經算是奢華了。
沒有肥皂,林月歌也早有準備,她打開兩個粗布袋子,一個袋子裡是新鮮的薄荷葉,另一個是無患子粉。
她取了幾瓣野薄荷,擰出一點汁水,泡在水裡。
接着又取出一些無患子粉,揉搓過出汗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