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飛是趕着早間探視的點進的病房,風塵仆仆的樣子。
他走到病床前伸出了手,似乎想要觸碰一下李時,又似乎想要個擁抱,卻最終什麼都沒做,隻是垂下手來。
“小時,”他歎了口氣,“你吓死我了。”
李時咬着唇看了他幾秒。
從畢業之後就再沒見過了,這次見面,他覺得王鵬飛好像和以前有點不一樣,具體是哪裡不一樣也說不清楚。
如果說以前的王鵬飛是太陽一樣開放熱烈而溫暖的,今天見到的這個,就像有層薄雲遮住了日光,連溫度也不似之前那般熾烈。
或許這層薄雲是因為面對自己才生發的,畢竟有了那一層尴尬在,人之常情,王鵬飛不可能再那樣心無芥蒂地對他了,這很好理解。
至于這麼久以來他内心裡硬生生想要将這個人拔除卻不能,不得不孤單一人輾轉反側糾結難解的無數分分秒秒度日如年,即使他想說,如今說出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李時想到這裡,不由勾唇笑了笑。
“謝謝你,”他吸了口氣揮去所有情緒,盡量用對待朋友的客套語氣說,“其實沒必要專門回來一趟的。”
王鵬飛看着他,半天沒說話,隻是歎了口氣。
“傻瓜。”他輕輕地說。
李時的眼眶倏地就紅了。
告别時他以為會是一輩子。
他想過王鵬飛會猶豫,或者甚至會拒絕,但他沒想到,在他鼓足勇氣告白之後,王鵬飛整個人看上去都是一片空白。
那天他們倆一前一後面對着鏡子站在衛生間的洗漱間裡,空氣裡有周圍K房鬼哭狼嚎的隐隐喧嚣。
李時一瞬不眨地從鏡子裡看着他,他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掙紮和糾結,隻有空蕩蕩的茫然。
“你……瞎說什麼呢?”王鵬飛終于有些尴尬地笑了一聲,擡手拍了下他的肩,“也沒喝幾口酒啊,就糊塗了?”
“我不是糊塗。”李時忽然轉過身來,将他們的距離變成了十幾厘米。
他定定地看着對方。
“小時,你是說你……”王鵬飛皺了眉。
話說到這份上,就算李時心裡再怎麼破釜沉舟,也無論如何都說不下去了。
四年了,李時在心裡歎着,四年的朝夕相處,你竟然什麼都沒看到,也什麼都沒覺察。
王鵬飛還帶着疑問看着他。
這疑問就像有形的利刃,一寸寸淩遲着他的自尊心。
他無處可避,隻好奪路而逃。
後來在幾天後的畢業宴上,李時敬了王鵬飛一杯酒。
“謝謝班長四年的照顧。”他說,仰頭喝幹了。
王鵬飛伸手似乎想攔,卻沒攔得住。
“再見。”李時輕聲說完,低頭放下酒杯。
王鵬飛坐下來看了看他的點滴管:“你爸爸生病的事情,阿姨跟我說了,你爸爸現在需要人照顧,我讓阿姨先回去看看,這兩天我在這兒陪你。”
“不用,”李時趕緊說,“我這麼大個人了,陪什麼……”
王鵬飛沒理會他的反對,繼續說了下去:“派出所已經調了監控,但是打你的人應該是有備而來,沒查到行蹤。你看到長相了嗎?”
李時搖搖頭:“太黑了,他們好像還戴着口罩。”
“你……那天剛去過網站總部?”王鵬飛探究地問。
李時沒說話,低着頭想了想才開口:“算了,抓不到的。”
“是XX網站做的?”王鵬飛皺起眉。
這一瞬間好像有種熟悉的殺氣從王鵬飛身上騰了起來,活像上學時聽說哪個同學被其他系欺負,要去找人鎮場子的樣子。
李時點頭又搖頭:“應該,但不能确定,你别管了。”
“那你以後……怎麼辦?”王鵬飛似乎有些洩氣,憂心忡忡地看着他。
“沒事,”李時搖搖頭,“他也就隻能用這種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不會有太大影響的。”
“那些黑你的人……”王鵬飛說了半句,看到李時蹙起了眉,連忙問道:“怎麼了,哪裡疼?”
李時勉強咬了牙不呻吟出來,想開口說話已是不能,汗珠一下從額頭沁了出來。
早上護士說過止痛泵不能一直開着,自己也要忍一忍,就給他拆了,卻沒想到這會兒痛得這樣厲害。
王鵬飛起身按了鈴,看李時一直用胳膊壓着胸腹間,連忙将自己的手替換上去:“你輕點,别又出血了。”
他動作并不大,李時卻還是感覺腹内像被扯了一下,一時翻江倒海,直接伏在床邊吐了起來。
可能是嘔吐刺激了胃部的肌肉,随着他一下下的反胃,胃裡的疼更變本加厲地升騰起來。他沒看到自己吐的什麼,眼睛被淚水迷着睜不開,連頭都擡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