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前功盡棄
鳥群停止了攻擊屏障,在空中飛舞盤旋。
蛇群盤踞在地,昂起頭,嘶嘶吐着蛇信。
萬籁俱寂,所有的活物都在觀望。
空氣中彌散着懷疑的氣息。
純嘉覺得有意思:在操控鳥蛇的時候,他把自己的情緒也全部傳染給鳥蛇了?
純嘉決定刺激刺激他。
“你猜,就這麼耗下去,嚴柏風到什麼時候會被耗死?”
群鳥紛紛立起了羽毛。
“你之所以憤怒,不過是因為自己無能——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打不赢我,所以隻能怒,不敢打。”純嘉撇出一個輕描淡寫的冷笑,“能看清這點,你就不算白活這麼多年。”
“可另一方面,你實在是蠢得可笑。”
“你的愚蠢就在于,僅憑臆測就把所有人都當做敵人,恨不得每一根羽毛都是刀、都是傷人的鋒刃,寒光閃閃,威力迫人,這樣就能把一切旁人擋在身外,不受絲毫侵犯傷害。”
“真是可笑,沒有與全天下為敵的能力,卻有與全天下為敵的勇氣。”
“不服氣?”純嘉嗤笑,譏诮頓生眼角眉梢,“貧道知道你有你的理由。讓我猜一下,雖說常年居于深山密林,但想來也曾經試圖融入人群。因為生來與凡人不同,在這個嘗試的過程中,因為你心無城府,恐怕是吃過不少苦頭的。被打過?被騙過?被排擠過?被利用過?被拔過羽翼?被斬過蛇尾?亦或是——”純嘉掀起了眼睫,“這些全都經曆過?”
“這世上早已沒了你的同族,你孑然一身,與所有人都不同,這不同注定你無法融于人群,無法被真正接納——這便是你敵視一切旁人的理由——與其被人所拒絕,不如先拒絕旁人。”
群鳥不知什麼時候收起了羽毛。
地上的蛇也收起了随時攻擊的架勢。
“猜對了?”純嘉理理鬥篷領口,“看你這反應,縱使有出入,想來也八九不離十。”
還是沒有回應。
純嘉覺得有點口幹,唱了大半個晚上的獨角戲,這會兒也差不多該做個總結了,耽擱太久睡覺時間會影響記憶,上次一覺睡足三個月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今晚之事了結,回去拾掇好洞府,洞門一封,定要睡他個昏天黑地。
純嘉清了清喉嚨,“羽衣人,貧道接下來要說的話,是對你最後的善意告誡。”
“嚴柏風因你而以男兒之身孕育生靈,又因我而縮短孕育時間,這便是你我今夜相聚于此的原因。”
“也正因此,給了邪佞之人傷他毀他的機會。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你帶給他的,不啻于滅頂之災。我前面已經說得明白,嚴柏風和你不一樣,你用了這麼大陣仗來找他,生怕别人看不見,不過是想讓他也變得不為世人所容,失去一切和你在一起。”
“你不用擔心我會出手阻攔,正如你該知道,雖然我對你有些好奇,但利用蛇崽召你魂魄的并非是我,想抓你的人也不是我——那人設了這道水障攔住你,現下在嚴柏風身上也不知道做到了哪一步。”
“好了,貧道言盡于此,”純嘉站起身來,“你若放下懷疑,貧道現在就幫你除了這道水障,保你二人相見。至于之後你們結果如何,全看他自己的選擇,你不得以任何人、事、物對他進行逼迫。若能做到,那便即刻現身吧!”
夜風徐徐,空中傳來一聲遙遠的鳥鳴。純嘉擡頭,缥缈月色中,一個黑點出現在銀台之間,周圍群鳥盤旋。
純嘉眯起了眼,那黑點越來越大,眨眼間已近到眼前。
似是畫中人有了生命,又好似天外飛仙,羽衣人輕飄飄落地,刹那間,白羽褪盡,一個眉眼細長的少年出現在純嘉對面。
純嘉無聲輕笑。
少年紅了眼眶。
“你說話算話。”
“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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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瘋狂地湧出,隻是再也無法發聲。
嚴柏風眼前已經出現重重黑影。他不知道自己身體已經弱到了這種地步,秦道長那一劍落下的時候,他隻是下意識擋在了阿音身前,盡管弘楔到得及時,劍風還是劃到了他的後背。
全身上下,已經不知道哪裡更疼。
死亡從來沒有這麼近過,真到了這個時候,反而沒了任何慌亂,隻是有些話必須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