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看书网 > 千秋歲引【明穿】 >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朱翊鈞見衆人一聲不言語,心内想這下禍事了,太子日講是個嚴肅的事情,不是自己讀書時杜撰的文言文、現代文閱讀,根據人物動作、對話語言、環境描寫來推測(編造)人物情感動機。自己這就是應試教育的後遺症,看到‘我的院子裡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還是棗樹’,就能子虛烏有地發散思維,胡編亂造些主人公的情感頓挫,好突出文章主題、升華文章立意。

這種離譜的思維訓練,放在刑偵學上叫做犯罪心理模拟,要是放在大明朝就是有情有理的羅織構陷,真酷吏奸臣必備技能,怎麼看怎麼都不是明睿君主該有的技能。

張居正嚴肅的目光射過來,目光中帶着深沉的重量,壓得朱翊鈞内心惴惴,忙找補道:“我剛剛是胡亂猜測,張先生不要介意,我才讀了幾本書,難免有管窺蠡測的短視,張先生請繼續講解吧!”

“殿下未曾學聖人之言,先學史典之術,此乃大誤,殿下天縱睿資,宜先立德治,仰惟殿下日勤聖學,光膺鴻寶。孜孜誦習,懋殷宗典學之勤,事事講求,邁周成訪落之軌。臣等備員輔導,學術空疏,惟夙夜兢兢以侍上。”

随着話音将落,衆人一齊行禮,朱翊鈞忙道:“先生快起,不用行禮,是我一時冒失,我雖初學,也知為師者不跪的道理。”

說着将衆人叫起,張居正長身玉立而起,寥落了一地的風情。在朱翊鈞再三強調之後,張居正才接着上段娓娓道來,一篇《商君列傳》講至結局,朱翊鈞隻覺時光過得太快。

及說道‘商君相秦十年,宗室貴戚多怨望者’,朱翊鈞的目光似乎穿越了時間和空間,透過斑斑書卷、一行行青史丹書寫下的風雲變幻,見到眼前人在五年之後,因奪情風波被朝堂上下群起而攻之,大丈夫行事當磊落落,可惜魑魅搏人應見慣,總輸他,覆雨翻雲手,白圭如日月皎然的一生終于被别人尋到隙處,潑上一盆又一盆的污水。

被政敵彈劾、被清流彈劾、被好友彈劾、甚至被學生彈劾。嚴分宜(嚴嵩)竊權罔利、流毒善類都不曾被學生彈劾,大明開國以來頭一個被學生彈劾的座師居然是張居正。王錫爵帶着一群翰林院同僚闖入張家,張居正被逼伏跪叩首,引刀做自刎狀,道:“爾殺我!爾殺我!”

朱翊鈞似乎見到那跪于祠堂中央茕茕孑立的身影,似乎觸到那黑夜中被千夫所指壓彎的腰背,似乎聽到那滿腹驚疑不得探究的哀恸哭聲。那滿堂白绫,似乎不是在哀悼其父之死,而是在哀悼荊公之罪、商君之禍。

說至‘恃德者昌,恃力者亡。君之危若朝露,尚将欲延年益壽乎?’到秦惠文王車裂商鞅之時,朱翊鈞臉上似有所動。張居正死後第二天,衆人上書彈劾,五月初五端午佳節,也是張居正誕辰之日,錦衣衛破門而入,手持聖旨的天官查抄張府,在這之前風聞而動的地方官衙已經将張府人員封鎖,餓死了十幾口,那些曾經阿谀奉承的一張張臉,轉瞬間換成了嚴酷刻毒的形狀,将曾經高高在上的貴人像狗一樣踩在腳底,何等爽快!

天使抄家,酷刑嚴審,逼死了張家長子,結果得全部家财不過十萬銀、十萬物,張居正當國十年,太後與皇帝幾乎時時賞、事事賞,結果張家全部家财不足嚴分宜、徐華亭的一個零頭。

何其諷刺?

“張先生,商君遭受滿朝怨望,他畏懼麼?”朱翊鈞問得很認真,張居正此時并不懂太子眼中的認真是為何,但是本能察覺出小太子語氣中的鄭重其事。

他随手一撫長髯,鄭重道:“人言滔滔,衆口交詈,豈能不畏?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而衆怒之不可犯,衆怨之不可任,亦易喻矣。”

上蒼總是如此的偏愛一個人,張居正長相俊美,年少成名,滿腹經綸,大權在握,但又是如此的殘忍和絕情,讓他一腔熱忱,滿心夙願,皆付之東流,甚至還要以其身為蓐薦,使人寝處其上,溲溺垢穢之。似乎冥冥之中總有一個神明在側,冷冷得窺伺着衆人,且暗暗将每個人的結局标注得清清寡寡,草蛇灰線、伏脈千裡。

“商鞅欲入客舍,卻至刑場,車裂而死,他可曾悔?”這話是在問商鞅,也是在問十年後的張居正,你破家沉族以徇公家之務,可曾後悔?

張居正驚詫異常,曆史是為帝王做傳書,教導後人如何為君、如何為臣,但是他敏銳地感知到小太子看待曆史的角度不平常,這不是從一個君王的角度讀史書,而是着腳于底層,以黔首之心,度士大夫之行,這對天生貴種的太子來講,很不尋常。

“殿下仁厚。殿下可知,史上有此抉擇的不止商君?”

“我知法家三傑:慎子重勢、申子重術,商鞅重法。”

張居正眼中流露出贊賞之意:“臣不知殿下聖學至此了,辄欣仰欽服,不能自己。”

例行頌聖環節,張太嶽的人情世故用在這種地方真能哄得别人心花怒放。

“先生謬贊了,請先生開誠布公,不必諱言,有些話隻有先生能說與我,有些事也隻有先生敢教與我。”

對方輕輕阖了阖眼,張居正穎眉秀目、輔靥承權,睜眼時雙眼皮的深痕似乎要掃入鬓角中去,他默了一瞬,轉而道:“諸葛亮無申商之心而用其術,王安石用申商之實而諱其名論,何也?”

朱翊鈞沉默了,他想到張居正的名言:天下之事,不難于立法,而難于法之必行;不難于聽言,而難于言之必效。隻是這與他想問的相去甚遠,他想問的是個人安危,張居正想講的是天下大勢,雞同鴨講半天,徒勞無功。

“志正義明如諸葛孔明而效其法,學博志廣如王介甫而師其意,此二公當世人傑,豈不知前路崎岖、荊棘載途麼?”張居正并不需要小太子回答,反而一字一句、鄭重自答,似乎隻是想訴說己意卻不曾在乎眼前人是否能夠聽懂:“天下之患,莫甚于不權時勢而務博寬大之名。國家當疲玩不振之秋、内憂外患、其勢岌岌不可終日。而朝野之間紀綱不肅,法度不行,上下務為姑息,百事悉從委徇。雖申商之術、儒者弗道、然時勢所值、激於不得不然、善為國者必不敢因循顧忌、而贻天下以不測之患。法所當加,雖貴近不宥;事有所枉,雖疏賤必申。”

這道理說得何其輕易,隻是一個‘貴近不宥,疏賤必申,’要做到就千難萬難,得罪的人海了去了。

“向使商君知其結局,可後悔入秦?”向使你張太嶽知其身後事,可後悔輔國?

朱翊鈞一遞一句,迫得急切,幾乎是在逼問。

張居正似乎輕輕歎了口氣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以嫌怨有所弗避,勞瘁有所弗辭。忘家殉國,遑恤其他。”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