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張居正需要借助皇權的力量,來強化他的權利,最初的第一件事——正名。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他需要皇權的背書。正值主少國疑,内廷心虛,張居正身為首輔,不惜謀君王、計好友、連中官,也要竭盡全力地攫取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要求小皇帝三、六、九日視朝,這就完成了平台召見時最重要的一條谏言:宮府一體。秉國者,如果不能假手宮内,怎能久擅大權呢?有明一代,是皇權與相權不斷交鋒中遞進的,甚至許多宦官、言官就是靠着這樣的關系來生存的。
皇帝與内閣權利的中間地帶,就是他們最喜歡的蜚短流長地帶。權利不會消失,隻會轉移。君與臣隔得遠了,小人就會從中撥亂,陰謀詭計遊走其中,搞出一個瞞天過海的生态圈。
對此高拱的應對辦法是想要一勞永逸,直接敲掉司禮監的權柄,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張居正的解決辦法是讓皇帝視朝,拉進君臣關系,讓皇帝不能隻混迹在宦官的圈子裡,給相權以皇權的加持,束縛宦官權利而不蔓延到外廷。
皇帝和大臣相知,外廷和皇帝始終保持了溝通的機會,宦官夾雜當中,也别想再做濫權的夢,所以萬曆初期,宦官的作用被大大削弱了。
張居正第二個要求是日講,日講是常課,由講讀官和大學士主講,學文學史,朱翊鈞在太子時曾開過日講課程,隻是随着隆慶皇帝病重,日講沒開幾次就取消了。張居正上《拟日講儀注疏》,從隆慶六年八月正式開帝王日講,規定小皇帝除了上朝之外的時間,其餘每天上午都要來文華殿聽課。
通過日講,君臣之間可以讨論課程,張居正也可向小皇帝闡述施政方法,慢慢将自己的思想傳遞,以保證他的施政将來不至于人亡政息。擔任帝師,君臣之間的權利轉移自然會在不知不覺中完成了,小皇帝非但不會覺得怪異,還會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個無所不能的元輔先生。
這樣日講也就實質上變成了小型朝會,通過師生的關系令小皇帝完全信服,不知不覺間将皇權讓渡給他,端得是和風化雨、水到渠成。
這一招不知比高拱高明多少倍。高拱與馮保之間的派系之争掩蓋了問題的本質,李貴妃與馮保都不曾做過皇帝,他們并不明白隆慶皇帝臨終前的擔憂,且這擔憂實質上必然會發生,主少,皇權自然完全會被相權所遮蔽。
張居正長相優越、性格溫和、才華橫溢、城府深沉,他是一個脾氣和緩、性格強硬的人,但是李妃完全忽略了他溫和脾氣下掩飾不住的剽悍性格。正如隆慶五年,張居正擔任會試主考時所說,一流人才必須嚴乎内外,審于應對,既不沾沾自喜,也不汲汲于追趕風尚。從這一刻起,他每一步都精心所為,他在那些輾轉反側的夜晚、行來步去的白日已然磨好了刀鋒,一步步砍向這個王朝的弊病,但是最先砍向的,是少主的皇權。
“朕方幼沖,日臨朝政,心實未安,正該多學多練。就依先生所言,今後除大禮、大節并朔望升殿,及遇大事不時宣召大臣咨問外,其常朝每月定以三、六、九日禦門聽政,餘日免朝參,隻文華殿講讀。一應人員止午門外行禮畢,即各供職事。”
朱翊鈞爽快的答應下來,他并不是一個懵懂的十歲孩子,他将元輔張先生的籌謀剖豁得明白,但還是心甘情願地交出了半副帝國的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