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去外物的條件限制,不以招式和武器見長,僅憑着身體的本能和心意來應對,這是所有習武之人畢生都在追求的境界。
正如東門出雲方才除了揮刀的時候幾乎沒有動彈過,是因他對身體的控制力已達到極緻,最知曉該如何省力和如何使力,從而以最好的狀态來出刀。
白天羽承襲家傳絕學白家神刀,練的是白家刀法,至今未能突破其桎梏,如今聽到與自己其名的東門出雲的刀法已至返璞歸真的境界,心中頗有不平。
而隻剛才那短短的交鋒,他已然意識到,南神北魔,恐怕早已不能同日而語。
與此一同湧上的,還有濃厚的戰意。
他隻沉靜了片刻,很快持刀而上。
黑刀與金刀相擊交鳴,急促的兵戈之聲接連響起。
沙塵飛散,圍觀的人群不由一退再退。
“白天羽要敗了。”
片刻後,範遙忽然道。
“诶?”以琵琶公主的武功境界尚不能看出其中端倪,聞言不由瞪大了眼睛,“真的嗎?”
接口的卻是沈輕離,“他的招式已經用盡了。”
說完,他神情一頓,不知為何,總隐隐覺得這句話有些熟悉。
趙決忽然道,“前輩剛才使的那一招,是不是有些熟悉?”
沈輕離一愣,凝神望去。
卻見東門出雲此刻已不再繼續他那極為省力又快捷的出刀方式,赤日魔刀接連揮舞,竟是完整的套路。
他冷漠的臉上忽然勾起一抹笑,黑眸幽亮。
範遙口中發出一聲慨歎,帶着滿滿的不可置信,“東門衛主……竟使出了白天羽的招式。”
白天羽正是憑着這家傳的白家神刀揚名江湖,東門出雲僅憑着這一來一回就已然學會,算是把白天羽這神刀無敵的驕傲給徹底打得粉碎了。
二者實力有如天壤之别,南神北魔卻是并列的名号,甚至南神在前北魔為後,當真是可笑。
然經此一役,這二人便如雲泥,白天羽再也無法和東門出雲相提并論了。
想到這裡,範遙再看場中情景,忽覺這場景十分熟悉,稍一回想,不由看向沈輕離。
沈輕離已經收起了臉上的笑意,隻幽幽看着場中。
白天羽作為局中人,還是白家神刀的傳承之人,自然比範遙更早看出了東門出雲後來所用的招式。
但對方不僅使出了他的招式,還刀刀極快,流暢無比,讓他毫無反手的間隙。
他總算有機會知曉往昔那些面對自己的人是何種心情,此刻卻無暇分神細思,隻因此刻已被更大的震撼沖擊了心神。
試問,當你學得最好練得最強、苦心練習多年的東西,别人卻一眼就學會了,甚至做得比你還好還出色,你會是什麼心情?
懷疑、自厭、恐懼、嫉妒,憂慮等種種情緒如驚濤駭浪般拍打而來,擊碎他所有驕傲輕狂和意志野望。
巨大的打擊兜頭打在白天羽頭上,仿佛寒冬裡一碰冷水腳下,冷到他骨子裡。
他隻能木然的躲避回擊東門出雲的攻勢,混亂的心神竟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面。
他意志混亂,手腳也遲鈍起來,招式也跟着不着掌法,被東門出雲使出同樣的招式逼得連連後退。
白天羽失神的望着眼前戴着面罩的金發胡人,明明現實已擺在眼前,卻仍是開口,不知是問自己還是問對方。
“你竟然……已學會我……白家神刀……”
東門出雲露在外面的碧眸微微眯了眯,不難想象他面罩下的臉此刻必然是微微一笑,煥然生輝。
面罩下傳出的聲音卻帶着一絲贊賞,“能将閣下逼到這般地步,白家神刀……果然厲害。”
這是對白天羽最強而有力的嘲諷。
這般情景,圍觀的人群也終于看出門道來了,不由一陣議論聲起。
最終,東門出雲使出了白天羽最初使用的那一招。
他持刀而起,如捕獵的蒼鷹,重重劈下。
白天羽擡頭,比太陽還熱烈的金光夾雜着不祥的血光迎面而至,刺得他幾乎張不開眼。
“大哥!”
在白天勇和馬空群的驚呼聲中,白天羽本能的擡手,以黑刀格擋。
刺耳到令人牙酸的刀刃相擊聲過後,幾聲輕微的咔嚓聲傳來,仿佛脆弱的屋瓦承受不住重物壓制而連連碎裂一般。
下一刻,衆人隻看到一截黑色的刀刃掉落在沙地上,發出沉悶的輕響。
——白天羽的刀,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