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二樓。
隻有幾個村人匆匆上了樓來,其他的村人說要在下面繼續看看那新娘子。
一群“罪人”跟着上了樓,推門一看,屋裡的慘狀讓人心髒驟停。
到處都是血。
牆上血淋淋的,紅彤彤的婚床上,新郎躺在那兒,死不瞑目地瞪着一雙眼,身上婚服破裂,渾身如同一塊被撕碎的紙似的,處處是口子,都在淋淋地流血。
沈奕擠過人群,走近過去一瞧,見新郎心髒的位置也被掏空了。
那裡空蕩的一片,血糊糊的。
他皺皺眉。
村人們見到這慘狀,又驚叫一聲哭了起來。有個村婦一見這情況,還當即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老周!”
有人喊了她一聲,過去把她抱了起來,又哭着說:“别昏啊!你還有好幾個孩子呢,死這一個不打緊的!看開點啊,别昏!醒醒啊老周!”
哦,是這新郎的媽。
沈奕秒懂了,心髒突然突突了一下。
他又皺起眉來——他突然有一種很強的不适感。明明跟他沒什麼關系,可在聽到“你還有好幾個孩子,死這一個不礙事”的這話時,他這心髒卻猛地一抽。
大約是這話确實過分。
身後突然擠上來好幾個人。沈奕“我曹”一聲,堪堪扶住了牆,差點沒撲到新郎官身上。
他回頭一看,是同行的這些“罪人”都擠了上來,查看情況——很顯然,沒人在意他,壓到了他也沒人說抱歉,更沒人來拉他一把。
大家隻在乎死人,一雙雙眼睛隻顧着瞧新郎。
新郎死不瞑目,模樣可怕,他們卻眼睛都沒眨一下,直勾勾地把這死人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村人們也湊了上來,對着新郎官的屍體沉默了好久,神色凝重。
屋子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屍體在前,大家似乎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有個手伸過來,把沈奕從人堆裡拉了出來。
是大波浪。
大波浪把他拉到角落裡,松開了他:“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廢話,新郎官啊,不然還問你什麼。我沒有往人堆裡面紮的興趣,沒看到。他什麼樣?”
“還能什麼樣……死得挺慘的呗。”沈奕無可奈何地比劃了一下,“渾身都是口子,血流得嗚嗚的,眼睛裡流血了。”
“……”大波浪沉默了下,“我第一次聽見‘血流得嗚嗚的’這種形容。”
“啊是嗎。”沈奕哈哈笑了聲,“很貼切的形容吧?”
大波浪抽了抽嘴角,沒說話。
“沈奕。”
龔滄走了過來,他這會兒面無血色,瞳孔都在哆嗦。
“這太不正常了吧,”他說,“你還笑得出來?咱倆怎麼會掉到這什麼地獄裡來?”
“拔舌地獄。”大波浪給他補充。
“我也覺得很不正常,”沈奕撓撓臉,苦笑了下,“可沒辦法啊,進來都進來了,先想辦法出去呗。隻要出去,不就沒事了?”
大波浪:“是嗎,隻要出去就沒事了?你看我們哪個像第一次進來的了?”
龔滄剛覺得沈奕說的有道理,受了點安慰,大波浪這一句話又給他打了個暴擊。
龔滄的臉色又慘白了。
這麼說起來也是。
沈奕轉頭問:“你們的确有說新人什麼的。意思是你們都是老手,已經下了好幾次這種地獄遊戲了?”
“是啊。”大波浪聳聳肩,“被地獄遊戲選中的話,那就會無數次地進來打這種刺激的生死遊戲。我一路走到今天,還沒聽說過能徹底脫離的這裡的方法。”
“不過為什麼會被選中,我倒是聽别的地獄的守夜人說過。”
大波浪看着他們兩個,“每個地獄的新人參與者,都是犯了那個地獄的罪,才會被它選中,進入遊戲。”
“比如說,拔舌地獄。”
她放慢了語速,緩聲道,“挑撥離間,诽謗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辯,說謊騙人。這些就是拔舌地獄的罪名——你倆,肯定是犯過這裡面的罪,而且是很嚴重的那種。自己沒印象?”
沈奕目光迷離。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的一生——短暫的一生,隻有二十一年。
“真沒有,”沈奕回想完畢,誠懇道,“姐,雖然我小時候上房揭瓦上樹掏馬蜂窩,過年的時候一天内就吃光家裡兩箱砂糖桔,打遊戲的時候玩奶沒給隊友加血、玩肉來人跑得最快、玩射手輸出倒數第一、玩中單從來不給信号、玩打野死活抓不到人、玩第○人格秒救秒倒秒沒道具還解擦以及總死在地下室,但我真的沒幹過你說的那些。”
大波浪:“……”
大波浪朝他翻了個白眼。
沈奕看向龔滄:“你也沒幹過吧?”
龔滄顯然沒他那麼綽綽有餘,還有心思自行翻開自己的“電競”黑曆史。
他冷汗流了滿臉,整件衣服都被浸濕了。
他緊抿着嘴,點了點頭:“我确實也沒幹過這些事……”
“别跟我裝,你倆肯定幹過。”大波浪不屑道,“新人沒有例外的,地獄從來不拉閑人。”
龔滄委屈地嚎:“怎麼這樣!我倆真的沒幹過啊!”
一聲咔哒響。
龔滄一哽,轉頭望去。
一個秃成地中海的大爺村民站在窗邊——那窗戶也濺上了血,一片斑駁。
大爺拿出打火機來,給自己點上了一根煙。那聲咔哒,就是打火機點了火的聲音。
大爺皮膚黝黑,臉上的褶子“層層巒巒”,一雙眼睛迷離地眯縫着。他對着窗外深吸一口煙,狠狠提起胸腔,又呼地把滿口白煙吐了出來。
“還是沒逃過。”大爺啞聲說。
這話很有深意,所有“罪人”直起身來,望向他。
屋子裡的村人們臉色灰敗。一個大娘坐在牆邊,手搓了兩下臉,長歎一口氣。新郎官的母親剛剛已經被擡出去了,屋子裡隻留下了幾個村人。
“先走吧,”大爺說,“去找渡衡和尚。”
村人們站起了身,抹了兩把淚,低着腦袋往外走。
“你們也跟着過來。”大爺對“罪人”們說,“這事兒,你們還不知——……”
大爺突然“知”不下去了。
好像活見鬼了似的,大爺突然對着“罪人”們兩眼一瞪,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那張黢黑的臉蹭地白了八個度,大爺“啊”地尖叫起來,連滾帶爬地往後蹭蹭地退,直到咚地一下撞上背後的牆。
牆上挂着的“囍”字紅十字繡晃悠兩下,掉了下來。
一聲重響,它碎在血淋淋的地上。
“罪人”們莫名其妙地看着大爺。
大爺臉色扭曲猙獰,指向沈奕,手哆嗦個不停,聲音驚恐不已:“沈奕!!”
沈奕眨巴了兩下眼睛。
對啊,他是沈奕,他叫沈奕。
那咋了?
沈奕正想着,卻突然發現不對——旁人的眼神突然都變了。不止是村人們,連“罪人”們看着他的眼神都變了。
大波浪立馬往旁邊撤了好幾步遠,西裝男也拉住不明所以的龔滄,把他拉到角落裡,遠離了沈奕。
沈奕身邊立馬空出來一大圈,所有人都在幾秒内離了他八丈遠,且各個面帶戒備警惕。
“哎不是,”沈奕疑惑,“你們……”
“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