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男子聞言直搖手,“怎麼會是麻煩呢?娘子是聰明人,能與聰明人相識一場是我的福氣。”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壓低聲音道:“況且,娘子又怎知不是你我留下?”
男子說的話的确有理,義姁被戳中了心思,因為她太想進太醫院了。
見她沉默不語,男子忽然站起身來,揚着嗓子,舞動着手臂,抑揚頓挫地吟道:“江波浩渺逐雲影,祿利浮名付曉風。在下名叫江祿,還請娘子多多關照。”
話畢,他雙手抱拳,微微作輯。
義姁:“......”
她被他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的舉動吓了一跳,卻又覺得他舞弄詩詞的模樣有些好笑。
“既都是視作祿利浮名為雲影曉風了,又為何想進入這深宮中為官?”她忍不住打趣道。
“娘子此言差矣,”江祿笑着擺了擺手,“人的名字受之父母,自是承托了父母的希望。可若心中之意實非父母所盼,那這名字不過隻是個代名詞,也不必為此拘束。”
義姁沒想到江祿竟能說出如此見解。在這個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百善孝為先”的世道,大多數人都是唯長輩之命是從,少有人能如江祿這般肆意行事,隻為心中所願。
“那娘子呢?不知娘子有何見解?”江祿笑着問道。
義姁想到自己的名字,忽地陷入了沉思。
她也想知道,她為何會叫“義姁”。當年那對初為人父母的夫妻,又對懷中孩子有什麼樣的期盼呢?
是希望她做個正義的女子嗎?
姁姁白裳玉蘭花,是希望她如玉蘭花那般忠貞不渝嗎?
“最後一場考核開始了!”裡院的宮人站在門口呼喊,打破了二人的思緒。義姁反應過來,來不及再多想其他的,連忙站起身,與江祿一同向考核場走去。
*****
十幾人被帶到一間狹小的診間。衆人紛紛打量着周圍,不明所以。一旁的宮人走上前,給每個人手中發了一份木渎,上面記錄着相同的病例。
義姁仔細看了看手中的木牍,當看到病症記載時,她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思想無窮,所願不得,意淫于外,入房太甚,宗筋弛縱,發為筋痿...”
她隻看到一半,便已明白這男子是因肝腎虧損、房事不節而導緻的陰痿。
周圍的人看着手中木牍,神态各異,議論紛紛。但大多都是面帶笑意,慶幸這最後一道是他們男子最為了解擅長的疾病。
微鬧的嘈雜聲中,義姁的手死死抓住木牍的邊緣,粉嫩的指甲幾乎要将木牍劃出痕迹。
她并非對男科一竅不通,隻是這最後一道考試名為實踐考核,定是要求實操。而治療陰痿,施針之處大多為男子陰器周遭。
“娘子莫愁,”江祿靠近義姁,輕聲道:“聽說往年這最後一道考核都是用的陶瓷假人,考察的是穴位和針法。”
“那便好。”義姁聞言,這才稍稍舒了口氣。
門口,鄭守業又帶着幾個宮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他走到主位,四下打量了一番,又是先前那般做派,揚聲道:"想必各位已經提前看過手中的這份病例了。這最後一道考核呢,說難也不難,說不難也難,主要還是看各位的針法拿的如何。"
話畢,他與跟随其旁的宮人使了個眼色,那宮人便徑直走到了一旁的簾子後。
"刷"的一聲,剛剛還挂得嚴嚴實實的簾布瞬間掉落在地上。衆人紛紛望去,簾子那邊,一個全身赤裸、隻以布條裹住隐私部分的男子正背對着他們。
義姁瞳孔微縮,瞬間背過身去,心中卻久久不能平靜。
鄭守業見狀,臉上洋溢着得意的笑,洋洋解釋道:"從前的假人哪有真人的皮膚觸感,自然是無法精準展示各位醫者的針灸手法。所以從今年開始,太醫院的應試均采用真人。"
義姁擡眸,正撞上他得意的笑。她猜想過這最後一道考核有多困難,卻沒有想到最後是以這種卑劣的手段出現。
陰萎并不難治,但針灸處大多處于股際和陰器周遭。這對她一個女子來說是何等的侮辱和刁難。
在這個男醫為滿為患、女醫寥寥無幾的世道,男科疾病又何曾輪到女子來醫治?他們從不曾信任過女醫,還常以不知廉恥來為她們冠名。
可如今這個時候,這個不曾關乎性命與安危的時刻,他們又丢掉了曾經那套關乎廉恥的說法,隻為用這卑劣的手段刁難她。
原來,世俗偏見如枷鎖,危難時刻便被棄,所謂廉恥與信任,不過是利益權衡下的可變籌碼。
這世道醫學界的規則,從不在她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