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一個個上前,又一個個回來。義姁卻仍背對着那簾子。
鄭守業見狀,雙手披在身後,緩緩走到義姁面前,故作唏噓道:“若是做不到,放棄也是可以的。隻是如此...”他故意拖長了語氣,“怕是難以留在太醫院了。”
義姁紅着眼眶,擡眸盯着他:“會陰穴,腎囊與後陰連線中點,針直入三分;中極穴,臍下四寸,針旋轉入兩分...”
"你莫要與本官說這些..."鄭守業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這是實踐考核,并非是念書!”
義姁聞言,紅着眼将剩下的話都憋了回去。她的手緩緩摸過腰間放着銀針的繡包,卻仍無法轉動自己的腳。
簾子後的幾個老太醫,他們今日也是臨時收到通知,将所有的陶瓷假人全部換成了真人。一開始還不明所以,往年都是用的陶瓷假人,為何今年突然要換成真人。如今看來...
他們看着義姁,也覺得此事過了,想要求情,卻被鄭守業一個眼神給喝住。
周圍人皆都在看熱鬧,義姁聽到接連不斷的笑聲,她被圍在中間,壓抑沉重的空氣,渾濁的要将她灌暈。她感覺自己像街頭供人玩樂的蟋蟀。别人給了一拳,隻等着看你的反應。
不反抗,似乎是應了他們以往的認知,弱者便是弱者。反抗,似乎比弱者多了一份勇氣和倔強,卻又被扣上不知廉恥的禮帽,又多了一個理由為人發笑。
她深吸了一口,一把摘下腰間繡包,便轉過身徑直走進簾子裡。
四周議論笑聲瞬間戛然而止,所有目光均投向她。他們顯然沒有想到義姁真的敢上前,有驚異的眼神,也有等着看笑話的眼神。
看到那男子古銅色裸漏的後背時,她還是心慌了一下,腳也不自覺的僵住了。
“她是瘋了嗎?竟沒一點女子該有的羞恥…”
身後又是傳來細碎的取笑聲。
義姁攥緊手中繡包,還是邁開腿走上前。她繞到那男子身前時,一直低着頭,從繡包中取出銀針,熟練地放置在一旁的燭火上灼燒。
做完一切準備工作,她手捏着銀針,緩緩靠近,呼吸抖簇着,強迫着自己眼神逐漸從地上轉移到男子的下半身。
看到那塊纏繞其上的黑色布條後,她顫抖着将手摸向那個結。
“夠了!”
門口忽然響起一聲嚴厲的聲音。
義姁聞聲,立刻收回了手。衆人視線紛紛望向門口,是許懷遠,身旁還站着一位标志的年輕女子。
女子雙手交叉貼在腹前,通身緊窄的淡綠色曲裾深衣,勾勒出輕盈的體态。飛仙髻上點綴着幾縷黃金縷花,清秀的面孔之上,眉毛似遠山含黛,可那雙瑞鳳眼卻透露着一股子的清冷。
這般扮相與氣質,在這宮中定非普通人。
“喲,許大人怎麼和秋月姑姑一起怎麼來了?”鄭守業見狀,笑着迎合上前。
許懷遠環視了一圈裡屋,帶着笑腔道:“太醫院這般鬧劇,讓秋月姑姑見笑了...”
秋月笑答:“若是關起門來鬧也就算了,隻是别開着門。太後素來最是信任太醫院,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鬧心了。”
“姑姑說的是。”許懷遠客氣應答,而後對鄭守業道:“今日的鬧劇可以結束了,莫要傳出去惹人笑話。”話畢,他看了一眼簾子那邊的義姁,而後收回眼神。
“姑姑,藥已備好了,請跟老夫這邊來。”許懷遠微微側過身,恭敬帶路。
秋月瞥了一眼義姁,而後便跟着許懷遠進了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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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後,室内又恢複了先前那般景象。
鄭守業的臉色很不好,他沒想到這最後一局還被趕回來的老頭和太後身邊的宮女撞見,緊急叫停了考核。
義姁将銀針和繡包收拾好,匆匆轉過身走到了角落裡,心中滋味甚是複雜。
如今這般沒了最後一輪實踐考核的成績,是決無可能留在太醫院的可能了。
鄭守業冷哼了一聲,帶着幾個老太醫和幾分的宮人洋洋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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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項考核都結束了,衆考生在宮人的帶領下移步至庭院中等待考核結果。
太醫院考核是随考随出結果,效率是極高的。合格者當日便可留下,剩下的不合格者則酉時三刻時由宮人帶領統一送出宮門。
衆人三倆圍繞在一起,談論着自己的應試感受。
義姁是最後一個走出來的。幾個男子注意到她,嘴中酸澀議論:“早便想說了,一介女流之輩又何必逞強,做什麼女醫官的春秋大夢,如今倒是丢人丢到家了....”
話畢,四周傳來幾聲迎合的譏笑聲。
義姁聽見了他們所言,卻裝作沒有聽見,徑直繞過他們站到了人群之中。
她心中已知道大緻的結果,雖難掩失落,此刻也不可離開,隻能留在此地。她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即便是知道自己結局已敗,也會留到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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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最終的考核結果出來了,是江祿和一位名叫作柳嘉的年紀稍長些先生,看着便是經曆豐富的博學之輩。
宣布結果的宮人收回宣告的木渎之後,便帶着江祿和柳嘉進裡屋。其餘的人則在原地等候帶路的宮人來送他們出宮。
多個朝夕的備考,如今卻這樣落榜離去,很多人心裡是不服氣的。義姁可以聽見周圍細微的切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