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美人平安誕下公主，次日皇上與太後便即刻回了宮。皇上龍顔大悅，賜公主封号為“長慶”，晉升王美人為王夫人，并在宮中大擺宴席，歡慶三日。

可這三日，義姁卻哪裡也去不得，隻能趴在床上養傷，日子着實無聊。唯有小蓮時而來探望。二人每逢講話，總要将門緊緊關上。

鄭守業亦不知自己那晚何時醉倒。隻記得次日醒來，那酩酊大醉的狼狽模樣，被提前回宮的許濟遠瞧了個真切。又聽聞江祿将宋義序從掖庭獄接了回來，臉色那叫一個難看。好在義序受了刑，這三日都在房中養傷，鄭守業也懶得去找她的麻煩。

可就在王美人冊封禮的前一日，本一片祥樂的宮中，無端掀起了一絲波瀾。聽說是宮女将禮服送去長樂宮後，王美人試穿時，竟發現了禮服上鑲嵌的血珍珠少了幾顆。

雖說這看似算不上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可奈何這血珍珠是去年南越國所進貢，成珠不易，極為稀罕。眼下是因王美人剛誕下公主，聖眷正濃，皇上才特意将其賞賜給她。

既如此稀罕，又是皇上親賜，這事情便嚴重起來。送衣服的宮女還未走出長樂宮，就被當場扣押。一番審問後得知，這件禮服先後經過掖庭和東織室制作。

東織室隸屬少府，是宮廷作坊，其間繡娘均是精挑細選，多年來為皇室制作衣物，極少出錯。反觀那掖庭，裡面皆是些犯過錯的宮女下人，難保沒有手腳不幹淨之人。

長樂宮的掌事張姑姑，連夜帶着侍衛将掖庭包圍。衆人皆被喚到了院子裡。因事發突然又是深夜，許多宮女連外衣都來不及披上，就被驅趕到院中。夜風裡，寒刀包圍下，說不清是因為冷還是害怕而發抖。

掌事張姑姑雙手交疊于腹前，目光如炬，掃視一圈後，揚聲道：“王美人的禮服經掖庭之手送出，上面鑲嵌的皇上親賜的血珍珠卻不翼而飛。此珠珍貴無比，若有誰拿了，趁早站出來。王美人心善，定不會太過為難。”

話剛落，一旁的巧珍便尖着嗓子附和：“平時對你們可不薄！竟有膽子偷美人的血珍珠，怎麼就這麼貪心！”

四下一片死寂，無人應答。人群中傳來一聲細微的嘀咕：“還有臉說咱們，要說貪心，她才是最貪的...”

顧瑾穿過幾個宮女，穩步走到前面，恭敬行禮後，垂首說道：“張姑姑，奴婢是掖庭宮女顧瑾。這件禮服的刺繡，是奴婢帶的幾個小宮女一同完成，血珍珠也是奴婢親手一顆顆串上，當時未有缺少。”

那張姑姑聞言，神色驟變，上下打量顧瑾：“你可是從前東織室的顧瑾？”

顧瑾躬身點頭，又道：“她們大多是随我從少府過來的。雖身在掖庭，做的是些粗活，但品行端正，絕不會手腳不幹淨。”

“你從前的名聲和手藝，我是聽過的。但此事幹系重大，即便你做事穩妥，也難保事後無人偷偷拆下血珠。”

“張姑姑...”顧瑾還欲辯解，卻被張姑姑打斷。

“你無需多言，偷沒偷，我們自會查個水落石出。宮中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但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竊賊。既無人主動承認，那就搜宮！”言罷，她一揮手，一旁的侍衛便如狼似虎地沖進了周圍的廂房裡。

一時間，廂房中一片狼藉。原本整潔的屋子被翻得面目全非，單薄破舊的棉被在翻找被扯破，棉花碎屑四處飛舞。櫃子、櫥子被肆意翻動，忽然的器物墜落的聲響吓得人心底一顫。

“回禀姑姑，并未找到血珍珠。”為首的侍衛搜尋完畢，出來禀報。

衆人聽聞，皆暗暗松了口氣。

小蓮走上前，指着門口的方向說道：“還有一間屋子沒曾搜過呢！”

衆人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門口旁一間廂房的門緊閉着。

巧珍見是自己的房間，神色慌張，趕忙上前阻止：“張姑姑，那是我的房間...我你還不知道麼，我怎麼會偷東西...我連王美人禮服的邊都沒沾着...”

張姑姑不為所動：“你雖為掖庭的掌事宮女，但在此事上，與其他人并無二緻，都得接受搜查。”

話音剛落，侍衛得到指令，上前一腳踹開房門，沖了進去。

片刻之後，侍衛拎了一個大包袱出來。巧珍見狀，臉色煞白。

侍衛将包袱置于地上，解開後，裡面的東西一覽無餘。朱钗步搖，地契銀錠，酒器玉佩...諸多珍貴物件，倒叫一旁不少小宮女看得目瞪口呆，她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好東西。

“巧珍姑姑雖在掖庭，但日子過的倒是滋潤得很。”張姑姑揶揄道。

“不敢不敢，進宮這麼多年，這些都是奴婢一點點積攢的家當...”

侍衛當着衆人的面，繼續翻找包袱，并未發現血珍珠。巧珍見狀，長舒了一口氣。

“等等，”顧瑾突然上前，蹲下身子，拿起一隻酒器，仔細端詳。随後猛地将酒器摔在了地上。酒器碰撞地面，發出清脆聲響，夾雜着叮鈴碰撞的聲音。

衆人被顧瑾這突然起來的舉動吓了一跳。巧珍見自己心愛的酒器被摔，沖上前怒喝：“顧瑾！你這是作甚！”

顧瑾并未理會，彎腰在地上搜尋。很快，在坑窪的石縫間，撿起幾個石子模樣的東西。她站起身，将東西攤在手心。

“宮中酒器多鑲嵌染色白合珍珠，雖成色上乘，但因是染色，所以暗夜無光，且磨損後血色易脫落。可我适才瞧着，這珠子在夜間熠熠生光，滾落地面也毫無磨損，應當是真正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