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王美人晉封夫人,身份愈發尊貴。産後調養諸事,均有許濟遠親自操持,太醫院每日按時配制藥材送去。義姁進宮許久,四處打聽玄衣男子的消息均無果。昨日聽小蓮說張姑姑拿走了蟠螭紋玉佩,心中便猜想二人定有關聯,于是主動攬下了送藥的差事。
正午時分,義姁拿好藥材正要出門,恰好碰到同樣外出的鄭守業,他手裡也拎着藥材。
鄭守業瞧見義姁,故意将她攔下,陰陽怪氣道:“喲!這就下床走動了?還以為你挨了二十大闆,得躺上半月呢!”
義姁記得他陷害自己之事,但出于禮數,仍欠身行禮,眼皮都未擡一下,冷冷道:“鄭大人,我受許大人之命,着急給王夫人送調養身子的藥,得罪了。”說着便要從旁邊走過去。
“哎!急什麼!”鄭守業手臂一伸,再次擋住路,腦袋一歪,“你也喚本官一聲大人,是吧?”他慢悠悠的舉起手中的藥包,命令的語氣道:“這是合歡殿柳夫人的藥,你一并送去。”
義姁眉頭緊蹙,滿心不願。可礙于他的權勢,又違抗不得,隻得恨恨地接過藥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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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姁進宮也有了一段日子,也曾從聽其他宮女提過,這柳夫人粉妝玉琢,綽約多姿,是宮中最出挑的美人。也不知當今皇上是從何處與她相識,一登基便迫不及待地封她為夫人,位次皇後,受盡了皇恩榮寵,很快便有了身孕。本該這般風光無限、母憑子貴,卻因一次意外流産而失去了皇寵。
宮中人人都感歎昔日皇上對柳夫人的寵愛,惋惜她如今的處境大不如從前。可義姁卻覺得奇怪的很,若是兩人真心相待,又怎麼會因為流産一事而分道揚镳。她隻覺得柳夫人是個極可憐的女子,一夜之間,失去了孩子,又失去了丈夫。
柳夫人所住的合歡殿雖隸屬未央宮,卻偏居一隅,與其它宮殿不同。許是因為這份清冷,它倒是離太醫院更近些。
義姁先去了合歡殿送藥。鎏金匾額之下,殿門口卻一片冷清,竟連把門的侍衛和宮女都沒有。朔風卷起地上幾片枯黃的樹葉,在空曠的宮道上打着旋兒,孤寂地飄遠。
她手提藥包,踏入殿内。偌大的庭院,兩邊朱柱排立,似擎天之柱般撐起一片巍峨的檐宇。廊庑連綿,黛瓦覆頂,腳下是聯珠紋的石磚。肉眼可見昔日的繁華。
義姁環顧周圍,見四下無人,揚聲問道:“殿中可有人在?太醫院來給柳夫人送藥。”
一聲下去,唯有風吹得屋下的紅色紙燈籠來回晃動。
義姁又向前走了幾步,隐約可以看見敞開的正殿之門。門戶入目皆是古雅陳設。殿内一塵不染,檀香袅袅。蓮花屏風後,古琴靜靜擺放,書案上的整齊疊放的木渎書卷,無不彰顯着殿主人高雅的品味,與殿外的蕭瑟并不一緻。
“什麼人?”身後忽然出現一個女聲。
義姁聞聲轉身,之間身後站着一個面容清秀的小宮女,正怒目圓睜地盯着他。身旁攙扶着一個蒙着白面素紗的女子。
女子要比一旁的宮女高出半個頭,身姿挺立,眉梢輕挑,目光如煙,即便是隻露出一雙眼眸,卻難掩其絕世容顔。墨色青絲松挽在腦後,結成一個簡單的螺鬓,赤金發簪插在其間,宛如新月卧于雲間。
她美得獨特,卻叫任何人見了都無法抗拒。恰似春日飄舞的柳枝,嬌柔婀娜;又如同寒冬初降的小雪,散發着絲絲清冷。真真是應了宮中的傳聞,是個極出挑的美人,叫人聞之欲醉。
義姁微微欠身,恭敬行禮道:“太醫院前來給柳夫人送藥。适才見外面沒人,這才冒昧入内,還望夫人恕罪。”
柳夫人尚未回應,一旁的小宮女小芝已滿臉不悅,冷哼道:“哼!今兒怎麼想起來送藥來了?太醫院不是一門心思伺候新得寵的王夫人去了嗎?”
“小芝...”柳夫人秀眉微蹙,玉手輕拍小芝的手腕警示。
小芝雖嘴快,可說的句句在理。宮中向來是看人辦事,受寵的自然是誰都要多多關照,而不受寵便活的如宮女下人一般,有時甚至連最基本的衣食住行都難以得到保障。
“夫人!”小芝仍不罷休,氣鼓鼓地說道,“夫人的身子一直欠佳,前些日子藥就吃完了,半月前就去太醫院報備了,如今才送來。太醫院那些人,全都是見風使舵的勢利眼,瞧着夫人失寵了,連合歡殿的門檻都不願踏了!”
義姁聽聞,頓時明白鄭守業派自己來合歡殿送藥的緣由。分明是他照看柳夫人身子出了差錯,又晚了送藥的日辰,這才讓自己代為轉交。果真真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盤,他替她領下王美人賞賜,她替他領下柳夫人的責罰。
義姁俯身鄭重行禮,帶着歉意道:“夫人,奴婢剛到太醫院,許多過往并不知曉,讓夫人受委屈了。太醫院并非人人如此,日後定按時給夫人送藥。”
許是以往送藥之人态度傲慢,柳夫人和小芝顯然沒料到今日這送藥宮女竟如此恭敬知禮,一時都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