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跳下馬車,牽住缰繩。義姁掀開簾子,款步下車。馬車停在北掖門外不遠處,此門是專門留給在宮廷工作的匠人工徒、宮女下人等出入的便門。
此時卯時已過,城門已開,兩三個身着金屬甲胄的南軍守衛,正手持環首刀,身姿筆直地守在門口。晨光之間,透露出一股深邃的悲涼和滄桑。
義姁與車夫作别後,徑直走向宮門,摘下腰間的宮女令牌,遞給一名年輕守衛。
守衛隻瞟了兩眼,便将令牌退還,搖了搖頭。
義姁奇問:“這令牌可有不妥?”
“近期宮中戒備森嚴,僅有令牌不夠,還需有少府頒發的符節。”見義姁瞠目結舌的形容,他又道:“若沒有符節,你既是太醫署的宮女,可有太醫令或者太醫丞的手書證明?”
義姁沒想到如今進宮竟如此繁瑣,可偏偏這兩樣她都沒有,隻得搖了搖頭。
“那便沒有法子了。”那侍衛帶着一種愛莫能助的眼神道。
說話間,一個挎着籃子的青衣小宮女走了過來,擋在二人中間。小宮女從袖中緩緩拿出一片竹片模樣的的東西,遞向前去。
義姁瞧這小宮女的身形極為熟悉,歪着頭仔細打量一番,試探着喚道:“小芝?”
聞言,小芝吓得哆嗦了一下,旋即轉過身來。看清是義姁,驚恐未定的小臉上眉間微微一掠。她身材嬌小,不過六尺出頭,比義姁要矮上半個頭,卻下巴一揚,嗔怪道:“怎麼是你?”
義姁莞爾一笑,寒暄道:“是我,未曾想在此處能碰到小芝姑娘,不知柳夫人可好?”
“我家夫人很好,不勞你擔心了。”
“那是...”她指着一旁守衛手中的竹片狀之物奇問道。
“這是符節,近日少府剛給各宮分發下來的。”小芝坦言,話間忽意識到了什麼,又滿臉不可置信地打量義姁,口中嘲弄道:“你不會沒有吧?”
原來這就是那守衛方才提及的符節。義姁心想,自己進宮也有些時日了了,直到今日才頭一次聽聞符節,更是頭一回得見。
她垂首,神色黯淡,低聲道:“的确是沒有...”
小蓮冷哼一聲:“你們太醫署不是最擅辦事麼,怎麼連個符節都不給你?”話畢,眉頭一展,故作恍然,嗔怪道:“哦對,都忙着去伺候王美人了吧,自然是沒有功夫管你一個送藥的小宮女了...”
見小芝得意的小模樣,義姁知道,她還在先前太醫署忽略了柳夫人之事而耿耿于懷。雖如此,确是個忠心又率真的小宮女,便未曾将她的話放在心上。
小芝眼中滿是得意,輕抖肩膀轉過身去,這模樣分明是在故意炫耀。她接過守衛遞來的已驗過的符節,而後在義姁羨慕的眼光中,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宮中。
看她的步子,輕快地好似要蹦起來一般,鞋邊的裙擺也随之跳動飛舞,義姁瞧着,都擔心她一步小心踩到裙擺摔個跟頭。
罷了,本以為她會念在昨日送藥之情幫着說幾句話,卻沒想到是這般決絕的樣子。義姁暗自推翻方才的想法,不覺得她可愛了。
她轉而對那守衛道:“我的确未曾收到過符節,想是最近太醫署忙于照料剛分娩完的王美人,将符節之事給遺漏了,不知是否可以...”
守衛卻徑直打斷她,苦笑道:“姑娘,你就别為難我們了,我們也是按宮中規矩行事...”
義姁見狀,隻好将剩下的話咽回肚裡。目光流轉間,忽瞥見遠處的那刻着黑色花紋的石門後,探出半個腦袋,正暗自打量着她。
見被發現,小芝索性從門後走出來。許是怕義姁覺得她莫名其妙,她不好意思直視義姁,隻正對着那年輕守衛,輕咳了兩聲後道:“我可為她作證,她的确是太醫署的宮女,讓她進去吧。”
義姁眉睫一動,心中微微動容。沒想到她竟折返回來,驚愕之餘,才反應過來方才不過是她的一番捉弄,不過是想逞口舌之快,看自己着急出醜的模樣。
守衛聽了小芝的話,一言未發,竟鬼使神差般地同意放行。義姁心中暗歎,不愧是昔日在後宮盛極一時的柳夫人,如今即便失寵,連她的婢女都有如此話語權,更可想昔日之榮寵是何等風光了。
話一說完,小芝就急沖沖地往回走,腳步急促,像是生怕被人追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