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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認識多年,我對姚曉晨還是相當了解的。
她對花生過敏。
曾經她的一個長輩認為她不吃花生是矯情,悄悄在她的吃食裡加了碎花生,導緻大過年的她被送去了醫院搶救。
最後那個長輩隻委屈地說了句“我又不知道她花生過敏”,這事就過去了。
她跟我叙述這事的時候我隻當聽個茶餘飯後的閑話。
但現在,花生過敏這四個字讓我決定了如何解決掉姚曉晨而不被懷疑。
曉晨每天都要吃兩粒葡萄籽膠囊,上午一粒,下午下班前一粒。膠囊瓶就放在她的辦公桌上,誰都有機會碰觸。
趁着還早,我進了資源部辦公室。稍微遲疑了兩秒鐘,我最終還是拿起了那瓶膠囊瓶。
運氣真好,膠囊瓶隻剩三粒膠囊,更幸運的是,膠囊是可拆解式的。我倒去其中一粒膠囊裡的複配粉末,加入了我事先磨碎的花生,然後把膠囊瓶放回去。
所有這些事隻花了我2分鐘的時間。
最晚明天中午她就會吞下那裡摻了花生粉末的膠囊。一天半的時間,姚曉晨不至于等不及去自首。
我拍去手套上黏着的粉末,離開了資源部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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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2日,陰轉雨。
一上午我都有點心神不定。
中午,曉晨拒絕了同事提出的一起吃飯的邀請,一個人匆匆離開。
趁資源部沒人,我拿走了那瓶已空了的膠囊瓶。
瓶子是100粒裝的,略大,即便塞在電腦包裡也會很顯眼。瓶子留在身邊是個隐患,我總歸要處理掉它的。
我把它扔在了洗手間的廢紙簍裡。
當然,拿瓶子的時候我用了餐巾紙來隔離。不管瓶子最後的歸宿如何,我總不會讓我的指紋留在瓶子上。
我約了人在外面吃飯,磨蹭到下午三點,我才回公司。
經過資源部辦公室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往裡面瞄了眼。
我沒看見姚曉晨,卻看見一個我這輩子都認為不會再見的人,又或許是……gui?
我無法形容我當時有多驚愕。
那個我親手推下樓,探過鼻息,搭過脈搏,死透的端木茵此刻正蹲在曉晨的辦公桌下,腦袋直往廢紙簍裡探。
短暫的驚愕後,我很快鎮定下來。我發現,曹謙文和禾川似乎對一個已經死去的人鑽在辦公桌底下研究廢紙簍沒有半點吃驚。這讓我意識到,隻有我能看到端木茵。也許因為我是殺她的兇手。
總之,意識到這點反而讓我稍微放心點。
隻要别人無法看到她,端木茵就是想鬧龍王廟,也翻不出水花來。
我站在端木茵倒地的位置,望着窗外。我腳下還留有着未清理幹淨的,淡淡的血的痕迹。
馬路對面,端木茵朝便利店裡揮了揮手。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原來,不隻有我看得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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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到警察來得那麼快,還那麼快地在保潔阿姨那找到了我扔掉的膠囊瓶。
他們肯定查到什麼了。
我不确定他們知道多少。我心裡慌得很,隻好安慰自己瓶子上沒我的指紋,扔瓶子的時候也沒人看見我進出男洗手間,警方更不可能把曉晨的死和槐塘村的案子關聯在一起。
除了曉晨和曹鑫都曾經是三中的學生這點。
那晚,我一晚沒睡。
曉晨的追悼會上,我再次見到了那個已經死去的端木茵。
我站在角落裡,沒有人注意到我。端木茵,還有她先生跟曉晨的父母說了些什麼,然後他們進了隔壁的小間。
他們在小間裡待了很長時間。
心裡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我說服自己,端木茵是當場死亡,一瞬間的事,她未必能看清是誰推她的。即便她猜到是我推的,即便她能和她先生溝通,但有了曉晨的點贊,在沒有其他有力鐵證的前提下,我還是安全的。
可我還是不放心。我得想個對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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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4日,晴。
警察又來了,專門找了張經理和我問話。
進會議室的時候,我看見那個“gui”坐在那位女警官旁,傾身偷看警官的筆記。
她還真不放過我。
我在她們對面坐下。
那位女警官問了有關8月12日的行程。
果然,他們還是把曹鑫的案子和端木茵還有曉晨的死關聯上了。
隻是問幾個問題,警方應該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證明我就是兇手。
我佯裝淡定回答警官的提問。我的證詞五分真,三分虛,兩分假,她應該聽不出端倪來的。
不過就算她發現了端倪也沒關系,我已經給自己留了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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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留好後路當然是轉移警方的視線。
如何轉移視線?
我第一想到的就是制造更多的兇殺案,一起或幾起和我沒有任何牽連的人的兇殺案,還得讓警方認為這些案件和曹鑫案有關。
反正我也殺了那麼多人了,不在乎再多殺幾個。
目标是随機挑選的。那個倒黴的家夥在牆角嘔吐。不會超過十八歲的年紀,戴着頂深色棒球帽。他彎着腰,一手抵在牆上,骷髅頭項鍊垂在他胸前,緊身黑色牛仔褲後兜裡塞着兩個手機,一個還套着粉色草莓圖案手機殼。
我冷哼一聲。
多好的人選。
我從他身後襲擊。那小子到底是喝醉了,一點警惕性也沒有,一擊就被我擊倒了。廢成這樣,活着也無用。
在黑夜的掩護下,我載着他無目标地行駛在街頭。
要讓警方認為新的案件和曹鑫案有關,兩個案子總歸得有些相似之處,我突然想到了法善寺對面的那株榕樹。
那株榕樹長得怪,冠大體小,軀幹扭曲,如佝偻的老人注視着進出法善寺的香客。
榕樹對面的公共廁所的入口處上方有根外露的梁,正好可以用得上。
想象着第二天清晨,人們發現橫梁上吊着的屍體時的驚慌失措。我太興奮了,差點讓繩子從我手中滑走。
我重新拉緊了繩子,那個被我擊暈的小子突然蹬起腳來。
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我低笑出聲。一片寂靜中,我的笑聲顯得突兀又怪異,還夾雜着别的聲音。
我支起耳朵聽,是電瓶車的聲音。
古廟旁,大半夜居然有人路過,我運氣還真是差。
這鬼地方不能多逗留。
我拿走了那小子的棒球帽,無視他嘴裡發出的嗚咽聲,還有随意亂蹬的腳,大步走出了公共廁所。
廁所門外,我與一個在停電瓶車的中年男人擦肩而過。他似乎擡頭看了我一眼,那麼昏暗的光線,我低着頭,還戴着那小子的棒球帽,他應該看不清我的臉。
我走得很快,快到拐角處時,我聽到了男人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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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不是什麼好人。
我鄙視那個家暴我們的懦夫,我恨透了那個霸淩小宥的曹鑫,可我又比他們他好到哪裡去?
被警察帶走的那一刻,我又看見了端木茵。她站在那裡,昂着頭,高傲得跟什麼似的。垂在一側的手被她先生緊緊握着。
我倒好奇,她會一直這樣以阿飄的身份留在這個世界上嗎?
可惜我沒機會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