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江南楊城。
城裡正忙着準備今年的燈會,街上擠滿了人,到處都挂滿了制作精美的花燈。因着楊城是江南最富庶的地方,燈會又是出了名的盛大,每年慕名而來的遊客甚多,今年也一樣數不勝數。
特别是聽說江南首富蘇家前陣子找回了失散多年的獨生子,蘇老爺一高興,買下了數百艘遊船畫舫、包下了所有酒水吃食舉城同慶,屆時還請了最出名的南曲班子,就連那千金難能一見的第一美人宋姑娘都會上演一曲琵琶,這等百年一遇的盛況誰能不來?
更有人則打了蘇老爺獨子的算盤。聽說那獨子尚在襁褓中時就被拐了去,如今快三十了才被尋回家,定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山野村夫,好拿捏,若是得了蘇家獨子的青眼,那蘇家這個高枝不就輕易攀上了?
家裡有女兒的,更是摩拳擦掌,各顯神通。想想看吧,偌大的蘇家,富可敵國,家裡連旁支都沒有,就這麼一根金貴的獨苗苗,背後有這麼厚大的家底,坐吃山空都夠好幾家人吃幾輩子了!
所有人各懷心思的時候,卻不知他們所好奇的蘇家獨子此時不見了蹤影。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兩個仆從打扮的人正急得焦頭爛額:“糟了,還沒找到少爺,眼看着太陽就快下山了,要是咱倆回去交不了差,這可怎麼辦?”
當歸擦了擦頭上的汗:“平日裡這時候書院早就放學了,少爺也該回府了,這麼久沒見人,怕是路上被什麼事給耽擱了。”
念安跺了跺腳:“我就說少爺不該去做那勞什子的教書先生吧!家裡又不缺那點子月俸錢,每天起早貪黑的辛苦不說,還不讓人跟着,少爺那麼金貴的人,身子也不大好,要是遇到什麼事可怎麼辦……”
“快别說了。少爺去做教書先生也是老爺準了的,你再說這件事,要是被少爺聽見了可不好。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回少爺要緊。”
“對對!我再去書院裡找一圈!”
兩人沿着書院回蘇府的必經路來來回回找了三圈,卻不知他們要找的人正坐在一家不起眼的茶肆裡喝茶。
他并不是有意為難這兩個仆從,實在是不想參加今年的燈會,這才躲着沒有回去。
蘇褚淵——或者說,澹台淵——将手中茶杯擱下,側頭看着窗外繁盛的景象。
來到楊城已經有段時日,他也漸漸習慣了蘇家獨子的身份。當日他離開林府之後便出了都城,前腳剛出城門,身後便傳來急令要禁嚴,險些關在城門裡出不去。所幸他身上有棋兒帶給他的盤纏,買了一匹快馬日夜不停往南下。
原本他是打算去苗疆那一塊,查查有沒有辦法将自己身上的蠱毒解了,奈何山高路遠,中途幾經輾轉,還要躲避官兵追捕,過江的時候又遇到了流寇,不慎落水後被一家農戶救起。
說來也巧,那農戶本是蘇家的家仆,就因着是他值守那日小少爺不慎走丢,心裡愧疚無言面對蘇老爺,這才告老還鄉。
那農戶見着澹台淵,就不知為何認定了他是走丢的小少爺,無論如何都非要請他回蘇府,不去就跪在地上磕頭痛哭,說什麼對不住老爺夫人。後來一問村裡人才知道,這農戶早就瘋了,瘋病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就同尋常人無異,壞的時候又哭又鬧,誰也治不住。
澹台淵無法,又因為農戶對他有救命之恩,隻好先随他到了楊城,打算見過蘇家人再解釋。
隻不過……
“咳咳。”
澹台淵咳了兩聲。自從落水差點溺斃過一次,他身上就落了毛病,就算後面在蘇家多金貴的藥材補着,到現在身子骨依舊虛弱,稍微吹點風都不行。
他起身想去關窗,眼角餘光卻突然瞄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當即臉色一變,“砰”的一聲猛地将窗戶撞上,引來茶肆裡其他人紛紛側目。
一個外地來的絡腮胡刀客往地上啐了一口,氣勢洶洶走過去:“喂!關窗就關窗,關這麼大聲幹嘛?老子一口茶險些嗆死!”
澹台淵靠在窗前站着,耳鳴陣陣,隻覺得心跳如雷,根本沒聽見旁邊人在說些什麼。
“喂!老子跟你說話呢!”
絡腮胡刀客見他不理自己,暴脾氣登時就上來了,伸手就要去推他。一旁小二見了,連忙笑着攔了上去:“這位客官見諒,可能是茶太燙了,小店送您一盤下酒菜如何?和氣生财,和氣生财嘛,别生氣啊。”
他這一說,絡腮胡刀客反而來勁了:“怎麼?他是這老闆啊?關你什麼事?你要怕吓跑其他客人,我可以去外面處理此人。”
小二不認得蘇家少爺,卻認得澹台淵是書院的教書先生,孩子們都稱贊他的學問,自家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自從上了他的課,竟也開始用功讀書了,簡直就是他們一家子的大恩人。
恩人有難,豈有不救的道理?
小二面上依舊挂笑:“那客官,您外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