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今年楊城的燈會推遲了好幾日,當燈會開始的時候,人們的熱情依舊沒有絲毫減退,相反前幾日因戒嚴而産生的不滿,也随着花燈一盞盞亮起之後,悄聲消散在了歌舞笙箫之中。
當然,最萬衆矚目的還是蘇家,整個楊城都沒有蘇家的牌場大。
按說以蘇家的财力,在江南這樣富庶的地方買幾個官位都綽綽有餘了,名聲比知府都大。偏偏楊城知府在落魄時還受過蘇家的恩惠,和蘇老爺更是以兄弟相稱,若不是蘇家對入朝為官毫無興趣,蘇老爺都能成楊城百姓第二個父母官了。
不過,換做平時興許還會低調點,今天卻是絕對不一樣的。
青雲河邊,百姓們開始放荷花燈祈福,河上遊船畫舫在星星點點的燈火之中穿梭往來。最大的一艘畫舫上,蘇老爺和蘇夫人齊頭站在花燈之下,與船上客人們舉杯共慶。
與此同時,無數煙火滑過天際,在夜空明月之下齊齊綻放出最美的瞬間。
底下有人驚呼出聲:“快看!煙火停在空中了!”
衆人紛紛擡頭看去,隻見數朵金色煙火升至最高點後凝滞在半空中,組成了一輪碩大的明月。那月亮閃爍着金子般的光芒,蓋過了其他所有煙火的光芒,甚至比原本夜幕上真正的月亮還要耀眼奪目。
緊接着,那輪金燦燦的月亮開始緩緩墜落,拖長的尾部層層疊疊交錯着,在神色的幕布上劃過一條口子,宛若星河瀑布傾瀉而下落入人間,與青雲河閃爍着細碎光芒的水面融彙在一處。
當所有人都被眼前這副明月墜落人間的絕美景象吸引目光時,隻見星河交彙處緩緩向兩邊分開,一道人影從漫天星光中乘孤舟而來。
有人驚呼出聲:“神仙下凡了!”
萬衆矚目之下,那人一襲白衣,墜落的星河都成了點綴的金箔,他的船從滿河星辰上穿過,全城的漫天花火皆是為了他一人而綻放。
他就這麼站在孤舟之上,宛若不染凡塵的谪仙,凡人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等船靠近了,有眼尖的立刻認出了他來:“等等,那不是……書院的先生嗎?”
“先生好美啊!”
“先生是仙子!”
“蘇家人親自去迎接了……不是說蘇家獨子會在今天露面嗎?難不成……”
一身華服的蘇夫人向澹台淵伸出手,微笑着将他牽着走到最中心,讓他坐在自己身邊,滿眼的疼愛都要溢出來。
這下誰還不知道他的身份?
孩子們歡呼着,大人們祝福着,全城的百姓都在真心慶祝他回家。
遠處,林若齊坐在最末首,靜靜地看着被簇擁在人群中心的澹台淵。
“要我說,你這小情人可真厲害啊。”
逄忻一直沉醉在宋姑娘的演奏裡分不出神,等宋姑娘一曲結束中場休息了,才抽出空來了解情況。
在他的認知裡,能請得動宋姑娘的,都厲害。
“不是。”
罕見地得到了答複,逄忻有些驚訝,不過這兩個字有些沒頭沒尾的:“不是什麼?你說他不厲害?”
“他有名字。不是情人。”
短短兩句話,聽上去很平靜,隻有熟悉他的人知道隐藏在平靜水面之下的暗流湧動。
逄忻看了一眼他緊捏着茶杯的手指,生怕此人當場砸場子,趕緊再多看幾眼宋姑娘的演奏。
不過逄忻的擔憂多餘了。林若齊終究什麼也沒做,隻是将杯中早就涼透了的茶水一飲而盡。
清苦的茶水滑過喉嚨,絲毫不能解渴,唇舌反而越來越幹澀。
那晚澹台淵同他說了一刀兩斷的話,之後就命人将他送走了,還大方地讓他參加燈會,等燈會結束了再離開楊城。
那模樣,活像是對待一個并不熟悉的陌生客人。
有不少人帶着女兒家上前去,專門介紹給澹台淵,還有不少青年才俊也上趕着去敬酒,就連知府嫡子也一直陪在澹台淵左右,舉止親昵地替他擋酒,側頭與他說笑。
澹台淵也一一笑着回應。
期間他不勝酒力,船颠簸了一下,他踉跄着沒站穩,被知府嫡子扶了一下。
盡管隻是一瞬,林若齊覺得那隻扶在澹台淵腰上的手格外刺眼。他甚至産生了錯覺,好像那手還刻意停留了許久,意味不明地摩挲了幾下。
身側氣溫驟然降到冰點,逄忻打了個哆嗦,回頭一看好家夥,又發病了。
“喂,”他悄聲對林若齊低語道,“追人這方面,我這個月國浪子可有的是話語權,要不要我出出主意,想辦法幫你把人追回來?”
花燈裡的燭火漸漸暗淡,畫舫上的宴會也接近尾聲,百姓們意猶未盡地結伴回家。
當歸和念安兩人小心翼翼地扶着澹台淵回去,他們家公子酒量一向不錯,不知今日是不是高興喝多了,似乎有些頭暈,走路也不大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