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來看我們了！”

“王終于來了……”

“我們好想您，王……”

那是獨屬于孩童的活潑聲線，此起彼伏地響徹在天地間，讓莉絲有一陣的恍惚。她看着那些孩子們臉上稚嫩的笑容，他們笑的那樣開心，眼神中不帶一絲的精明與算計，隻有清澈見底的碧波。

那是她不能理解的情緒。這世上真的會有不計得失的愛嗎？真的會有純粹的歡愉嗎？他們笑着鬧着，那麼用力，像是要将這一輩子的快樂都透支完。那樣的快樂讓她動容，卻也讓她膽怯。

“莉絲，過來啊。”

她隻覺得自己的一雙腳仿若生了根，大腦不再支配她的軀體，那樣溫馨的畫面她或許不該去破壞。

“姐姐，來和我們一起玩呀！”那是一個很小的女孩，她的化形尚且不夠成功，四肢倒是健全，隻是臉上手臂上還覆蓋着羽毛，背上的翅膀也不能很好地收起來。

莉絲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她不擅長讓别人失望，但是她想，她強行擠出來的笑容，一定難看極了。

莉絲被女孩拉着向前走去，整個人僵硬且緩慢，像一個剛剛自由支配身體的機器人。

等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走進了人群，被孩子們簇擁着，成為了人群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無法割離出來。

比起不知所措，莉絲更多的是無法理解。她像是妄圖強行融入人群的仿生人，她學着人類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努力将自己塑造成一個看起來合格的人類。

這些年除了安妮，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活人了。或許艾爾莎真的是一個特别的存在，此時此刻，她竟然有些想念她。

可想到這裡，莉絲不自覺地想的更遠了些。若她要追尋所謂的自由，面對形形色色的人似乎成了她遲早要面對的難題。艾爾莎說過她會離開，沒有人陪在她的身邊，她遲早會是一個人。

直到這時莉絲才發現，被困住的數年，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孤獨，原來并不是，她竟然如此害怕孤獨。哪怕處在熱鬧中心的她有些惶恐，可内心深處還是滋生了隐秘的興奮。

原來，她是厭倦孤獨的。她渴望的，并不是孤獨啊。

莉絲的臉上再次堆砌出笑容，哪怕那笑容會讓她的皮膚看上去如同拉滿的弓箭一般緊繃，但她是快樂的。

待人潮散去，所有的喧嚣在一刹那靜止，世界重新歸于平靜。莉絲看向有些戀戀不舍地塞西娅，突然說道：“那些孩子們，很可愛。”

塞西娅猛地回頭，她沒想到竟然會得到莉絲的認可，這讓她有些受寵若驚，險些忘了自己的任務。

“你喜歡孩子嗎？”

莉絲沒說話，她想她隻是不喜歡孤獨。

莉絲的不回答被塞西娅視作默認，她興奮地道：“那不如留下？”

留在羽族？莉絲從未将羽族納入過自己的選擇中。哪怕此刻，她下意識的反應也是搖頭。

“塞西娅，我不想再回到那個冰冷的王宮了。”

莉絲說出這話時，語氣淡然，她目光中甚至還帶着笑意，好像十分漫不經心。

她知道的，她什麼都知道。塞西娅怎麼會毫無目的地将她帶來這個地方，這不符合她的性格。可莉絲也知道，她無法回應那份期待。

她連自己活下去都要殚精竭慮，又要如何肩負起其他人的希望？她承認她是懦弱的，從前在宮中要依賴安妮，現在又要依賴艾爾莎和塞西娅。她似乎總需要依靠着什麼，才能活下去。

那一瞬間，塞西娅突然有些羞愧難當，原來莉絲早就看出了她的用意，卻善意地沒有拆穿，而是陪着她把每一步走完。

塞西娅深吸一口氣，可她不是一個能随意對旁人抱有同情心的普通人，她是一族君主，這意味着她為了她的子民必須步步為營。

“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你也不改變想法嗎？”

莉絲突然想起，艾爾莎也曾經問過她這個問題。那時她是怎麼回答的呢？她隻記得，艾爾莎臉上突然露出釋然的表情。現在回想起來，那更多的不是釋然，而是将一切都抛之腦後的頹然。

她究竟放棄了什麼？自己是會影響到她的人嗎？

莉絲突然心頭一陣悸動，她想要現在，立刻，去到艾爾莎的身邊。她想要見到艾爾莎，哪怕跨越萬千險阻。

身後是塞西娅的驚呼聲，可莉絲隻能聽見呼嘯而過的風，她的裙擺飛揚，腳下的鞋子沾染了泥土，可她隻想用盡全力地跑着。

與自由相比起來，她會後悔自己的決定嗎？

莉絲不知道，她隻是沉醉在這陣惱人的風中，不知疲倦地跑着，像一隻不願歸家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