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鲛人們注入的魔力越來越多,那陣法越來越大,顔色也開始變深,蓦地,結界跟着震動了一瞬,而那陣法竟然突破了結界,一道一人寬的缺口被打開。
“快!”老鲛人聲嘶力竭。
神原凜沒再猶豫,抱着艾爾莎順着缺口鑽了出去。而當神原凜剛剛落地時,身後的缺口就像是恢複如初的傷口,一絲裂縫也沒有留下。
從結界外部,神原凜難以再看到裡面的情形,他沒再回頭,抱起艾爾莎朝着島外走去。
神原凜帶着艾爾莎很快離開了島,不過在月螢海的入口處,他們遇到了守衛的人。這兩人同樣穿着黑色的衣袍,僞裝成魔女教徒的樣子,神原凜正欲上去打暈兩人,突然聽到兩人閑來無事的交談聲。
“你說,那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其中一人問道。
“誰知道。不過連老大都對他俯首稱臣,咱們還是小心點吧。”另一人回道。
先前那人冷哼一聲:“切,整天故弄玄虛,穿着一身黑,連臉都不讓人看,我猜他肯定其貌不揚,不敢讓人看!”
“快閉嘴!你不要命了?你沒看見天天往他的屋子裡送鲛人嗎?那鲛人一個個豎着進去橫着出來!你再這樣說,小心下一個沒命的就是你!”
那人似乎也有些害怕了,收了聲,但很快又唯唯諾諾道:“三哥,你說那些被送進去的鲛人……到底是怎麼死的?”
被稱作三哥的人默了默,似在猶豫,最後壓低聲音道:“我隻聽說,那些鲛人被拖出來時,渾身幹癟,骨瘦如柴,面色青黑,活像是……活像是被人吸幹了精氣!”
他這一番話不僅吓傻了身旁的人,還驚到了偷聽的神原凜。
若真如這兩個食魚族所言,那真正賜予他們力量的恐怕就是那個神秘人,隻是這個神秘人不僅無法以真面目示人,更是需要不斷地吸□□氣……他内心隐隐有一個不好的猜測。
神原凜突然猶豫了。他承認,他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好人,即使被衆多子民愛戴着,簇擁着,他也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合格的好人。他幫着國王去屠殺魔女教徒,不是因為他心中充滿正義,而是屠殺魔女教徒本就是他的任務,是他存在的價值,他從未在心底真正認為,哪一方是正義,哪一方是邪惡,哪一方該高高在上,哪一方活該被屠戮殆盡。
他隻想活下去。在無數個奄奄一息的冬夜,他苟延殘喘地活着,那時他隻有一個想法,就是活下去,哪怕以最卑微,最毫無尊嚴的方式活下去。艾爾莎的出現無疑打破了他的現狀,她仿佛荒蕪沙漠中突然出現的新芽,帶給了神原凜生的希望,同時給了他更多的幻想。從那時起,活着不再是神原凜唯一的目的,艾爾莎代替了這世間一切的欲望,成為了神原凜活着的信仰。
可以說,這世上的一切,除了艾爾莎,他都不在乎。即使這世界轉眼崩塌在他的眼前,他也隻會急忙去捂住艾爾莎的雙眼,不讓一粒塵埃落入她的眼中。
神原凜有時在想,若是那些為他歌功頌德的子民們,有朝一日知曉他們眼中偉大的戰神是如此冷漠無情的人,會是以何種眼光看待他呢?
恐怕他們轉眼就會将他抛棄吧。當一個不再神聖不再高潔的神跌落塵埃,他就與蝼蟻沒有任何分别,他們會再次去創造新的神,擁護他,愛戴他,像當初對待神原凜一樣。說到底,他們愛着的,隻是那種虛幻的光環。
可艾爾莎不一樣,即使自己在泥濘中翻滾,她也會面不改色地将自己擁入懷中,然後微笑着安慰一句:别怕。
隻是這一次,神原凜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被撥動了,像是琴弦一般,泛起短促的漣漪,但足以讓神原凜遊移不定。
他在那些鲛人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光,那是艾爾莎曾給過他的。他們似乎不求回報,隻是為了心中的大義。若他真的痛快地一走了之,他們會有什麼下場?恐怕全都會被那不知名的怪物吸幹了魂魄,變成一具具幹屍,從此長埋于月螢海底,千年萬年無人問津。
“艾爾莎,我隻怕是要對不起你了……”他喃喃出聲,輕輕吻上艾爾莎的額頭,“等你醒來,千萬别怪我。”
他的聲音輕如羽毛,很快便随風吹散,不知飄向了何方。
神原凜輕啟唇瓣,口中念念有詞,很快一種古老的咒術便被他誦讀完整,而躺在他懷中的艾爾莎突然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一道旁人都看不見的光在兩人之間流轉,艾爾莎原本平靜的面容逐漸變得扭曲起來,她痛得忍不住翻滾起來,卻依然抵消不了那陣惱人的痛楚,而神原凜的咒語更是加劇了這份痛楚。
不知過了多久,艾爾莎再次昏死過去。相比之前,她的面色不再蒼白,竟然泛起了一絲紅潤,隻是她依舊雙眼緊閉,沉浸在睡夢中。
神原凜停下動作,蓦地吐出一口血,那血竟然是黑色的,濺在地上竟然發出一陣“滋滋”的聲響,聽起來格外恐怖。
神原凜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雙眼無神。就好似原本寄居于艾爾莎身上的緻命毒物,被轉移到了神原凜身上。
他低低咳嗽兩聲,像是不忍打擾艾爾莎的睡夢,而後他長舒一口氣,喃喃道:“現在我必須去驗證一下我的猜想,艾爾莎,等着我。”
說罷,他将艾爾莎安置在隐秘的位置,用術法造了個結界,讓外界的人無法窺探到艾爾莎的蹤迹,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艾爾莎緊閉雙眼,依舊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