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之後的每一天我都很痛苦。那些畫面不斷在我腦海出現，就好像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我犯下了滔天大罪，我應該贖罪，我不該幸福地生活着。”

“不是這樣的……”

“……凜，我好懷念住在這裡的日子。那時我不用擔心會被人追殺，不用擔心自己的力量無法控制，不用擔心會傷害到别人。我變得不像我了，我好像找不到快樂的感覺了。”

艾爾莎轉過臉，看向神原凜，她的目光那樣平靜，平靜中帶着哀傷，她不再笑，也不再哭，隻是靜靜地說道：“凜，我好想死。”

艾爾莎說完，不等神原凜有所反應，便直直地朝着身後倒下。她的臉上沒有淚痕，沒有微笑，那張總是神采奕奕，露出生動表情的面孔，徹底被籠罩在陰霾之下。

“——艾爾莎！”

神原凜猛地沖上去，卻隻來得及抓住那片轉瞬消失的衣角。

快速墜落的瞬間，在艾爾莎的眼中被拉長為一個世紀，她感受着耳邊擦過的冷風，感受着逐漸接近地面時如擂鼓般響徹天際的心跳，感受着生命最後一刻帶給她的雀躍。

艾爾莎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活着，那樣鮮活，那樣躍動。可是，卻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

艾爾莎渴望着聽到自己身軀與地面碰撞發出的聲音，渴望着巨大的痛苦将她吞沒，以此填埋她胸腔中憤憤的悲涼。

“魔女沒那麼容易死。”

腦海中的聲音讓艾爾莎的腦子變得清明，那種不屬于自己的力量再次湧來，開始支配她的身體。她感覺自己渾身撕裂般的痛楚，像是有人撕開她的皮膚，将每一寸骨頭打斷，縫合，打斷，縫合……如此反複，直到她被這種痛苦徹底逼瘋，淪為力量的傀儡。

好痛，好痛……誰來救救我？

艾爾莎掙紮地蜷縮着，她感受到每一塊皮膚被烈火燒灼般的疼痛，明明是刺骨的寒冬，她卻感覺到了烈火焚身般的苦痛。她張嘴，卻隻能不間斷發出痛苦的呓語，仿佛這種痛苦将她的聲音也奪去。

神原凜不知何時來到艾爾莎的身邊，他緊緊擁着艾爾莎，他能感到懷中的人那樣冰涼，像是剛從冰水中打撈上來一般，可她卻不斷地喃喃自語着：“好熱……”

不得不承認，艾爾莎從樓上跳下去的那一瞬間，神原凜的心跳仿佛都跟着停了，以至于他看到艾爾莎完好無缺地躺在花園的地上時，有些愣怔。隻是艾爾莎痛苦的樣子并不正常，這讓神原凜不禁聯想到那個有關魔女的傳言。

傳說魔女會在每個月的月圓之夜，法力盡失，承受烈日灼心之痛。那痛楚來襲時，人的體溫會如同一塊寒冰，但卻會感受到烈火焚身的痛苦，這就是成為魔女的代價。

神原凜蹙眉，他緊緊盯着那輪照亮他們如同白晝的圓月。

今天就是月圓之日。

艾爾莎的疼痛時斷時續，當巨大的疼痛來襲時，她很快便會疼暈過去，當她以為以這樣的方式可以扛過疼痛時，她很快會被疼醒，這樣反反複複，艾爾莎幾乎覺得自己沒了半條命。

這樣的疼痛大概持續了半個小時，蓦地，艾爾莎感覺胸口處有什麼東西要湧出來，她一把推開神原凜，一口血便噴在了剛剛兩人相擁的地方。

神原凜不設防，被推到了地上：“艾爾莎？”

“别過來……”吐了血的艾爾莎并沒有感覺自己有所緩解，她突然沒來由一陣恐慌，她驚恐地後退，并用眼神制止想要靠近她的神原凜，“……離我遠一些。”

“艾爾莎，你怎麼——”

疼痛結束後，随之而來的是失控感，艾爾莎好像失去了支配自己身體的權利。她聽到自己的骨頭發出“咔吱咔吱”的聲音，像是重新斷裂再重新組裝，最後成為另一個“艾爾莎”。

她看見自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那樣笨拙，像是剛學會走步一般，可她每一步踏在地面上的聲音，都讓艾爾莎恐懼。

不要再靠近了，因為那裡是——

神原凜還呆坐在地面上，他看着一步步向他靠近的艾爾莎，他能感覺到，這不是他熟悉的艾爾莎，可他沒有離開，他爬向艾爾莎，想要再一次擁抱他。

緊接着，他聽見那個“艾爾莎”發出僵硬的聲音：“别靠近我……”

神原凜看到刺目的鮮血向空中揚起，在慘白的月光之下竟顯出詭異的美。神原凜面色蒼白，不知是因為月光的映襯，還是因為艾爾莎的手穿透了他的胸膛。

“痛嗎？”

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神原凜像是如夢方醒，細密的疼痛從胸口處傳來，可他卻執拗地伸出雙手，想要擁抱艾爾莎。

不要，不要……

艾爾莎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她好像被困在了原地，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傷害神原凜。全都是她的錯，如果不是她央求神原凜帶着自己離開，神原凜不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所有愛自己的人，都會落得凄慘的下場？

“我不會再逃跑了，把身體還給我，還給我——”

艾爾莎的聲音像是穿破了雲霄，森林之中栖息的鳥群全都四散逃離。艾爾莎跪在地上，緊緊抱着神原凜，嚎啕大哭起來：“不要死，凜，不要死，我不跑了，誰來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