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容真的變了。
齊故讓他卧榻修養他真就整整卧榻一月有餘,徹徹底底将傷處養好才下榻。
這段日子齊故不常宿在他那,但藥一定會看着他用。
他就像隻被磨平利爪的貓兒任齊故擺布,甚至還會恭維齊故幾聲。
自那夜過後他再也沒叫過一聲阿故,在齊故面前也隻稱自己為臣。
不再觸怒龍顔,君臣分明不再妄圖淩駕君權之上。
宣容坐在涼亭裡看着池中錦鯉,聽身邊内侍叽叽喳喳言說南澤的閑話,心中全無半點波瀾。
齊故好男風,年輕貌美的少年郎自然哪都是好的。
宣容心不在此,他滿心想着齊故答應他查案的事,齊故以他身體抱恙為由這一個多月沒讓他着手過,但齊故也非搪塞于他,答應了讓徐羿着手徹查。
過去這麼久,半點消息都沒,不免讓宣容覺得夜長夢多。
“殿下,該用膳了。”陪宣容在涼亭裡坐了整整一上午的内侍朝宣容出聲道。
宣容胃口不佳,“你若餓了就先用着。”
内侍看了眼陪坐在一側的太子。
是了。
太子。
齊故的親兒子。
齊故登基廣納後宮的第三年,有一農婦自稱是齊故過往的侍婢,服侍過齊故,得知齊故登基的消息不遠千裡帶着兒子進帝都與齊故滴血認親,齊故認了這兒子,還封了太子交由宣容撫養。
那時的齊故對他還心存有愧,去母留子給他撫養,幫他坐穩中宮之位。
那會宣容年輕氣盛心氣高,自然不樂意看齊故和别人生的東西在自己面前晃悠,不肯撫養這東西任由太子自生自滅。
他把心都偏給了阿榆,從而成了齊故脾氣發作時數落他的事件之一。
太子生母逝世的時候,太子已然長大成人,甚至比宣容的阿榆都年長些,再加上宮裡從不缺煽風點火的,宣容覺得太子應該是恨自己的,畢竟太子生母的死與宣容并非全無幹系。
偏偏太子是個軟弱性子,一點都不像齊故,一如既往的将宣容當作親父般尊崇。
太子雲時似是習慣宣容這副愛答不理的模樣,謙笑着同宣容的貼身内侍說道:“孤尚不覺饑。”
宣容這才想起身邊坐了個人。
看到太子,宣容心緒就止不住地翻湧,想到他的阿榆,面對齊故的兒子,本能的想要惡言相向。
可轉念想到答應過齊故不會再任性妄為,宣容定了定心神,淡淡出聲道:“用膳吧。”
太子雲時很是詫異一貫對自己愛答不理的宣容變得如此随和。
很快太子雲時反應過來,“多謝父後。”
宣容不曾回應,默默拾起筷夾起幾粒珍米送入口中。
朝後趕來的齊故将他們的對話盡數聽了進去,眼看宣容不再抗拒雲時的存在,齊故心情大好,走到太子身邊拍拍太子的肩膀,随即問起功課的事。
齊故和雲時一問一答間,内侍替齊故布好碗筷。
齊故松動手腕,整了整衣襟拿起碗筷用了兩口。
在齊故低頭用膳時,宣容無意間看到齊故後頸上的紅痕,宣容不自在地瞥向他處。
齊故全無察覺,聽雲時将近日功課禀明後,将話題抛給宣容,“雲時比你小時候好帶的多,你小時候霸道兇悍,誰逆你的意,你就要誰的命,活脫脫的霸王。”
換作以前被齊故當外人的面這麼說,宣容面子挂不住必是要奚落齊故幾句,給自己找回點顔面的。
眼下他卻沉默以對,認下齊故所言。
有齊故起這個頭,雲時不免膽大幾分,似是很有興趣道:“父後幼時?”
宣容不接話,好在有雲時接應,齊故眼下心情不錯,含笑着替宣容添了筷菜肴,對着太子說道:“不說了,再說下去你父後怕是要生同朕置氣了。”
就着飯宣容将齊故夾的菜咽了下去,語調毫無波瀾道:“陛下說笑了。”
宣容這般疏遠的态度讓齊故失了味,這一個多月齊故聽厭了宣容左一句陛下又一句臣的。
齊故是想容容能收斂點性子,但也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副半死不活的人偶樣。
雲時察覺出父皇和宣容之間的異樣氛圍,主動為他們解圍道:“父後近日久病卧榻,想是多日不曾出來散心,當心悶壞身子。”
這的确是宣容自受傷以來頭回出來坐坐,雲時提到這無疑是想給父皇和宣容一個台階下。
顯然這很有用。
齊故氣消不少,接雲時的話說道:“朕近日閑來無事,容容朕帶你出宮走走解解悶如何?”
雲時那句“久病卧榻”确實幫宣容說了句話,但卻無意間踩痛了宣容。
但宣容也不是不識時務,原就是他故意挑起齊故不滿,齊故願意再給他個台階下,他不會得寸進尺繼而惹到齊故。
宣容還沒回應到齊故,就聽蕭川來禀——
孫貴妃自缢。
這消息來的猝不及防。
宣容對上齊故多疑的眼神,本能的想去争辯,勝在理智沒有被消磨殆盡。
宣容眼睫輕顫,沒有過多的解釋。
他這副欲言又止的安靜模樣,看的齊故一陣心悸。
齊故總覺得無形中有什麼東西離自己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