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遲領命,對魏溪齡示意道:“姑娘,請。”
魏溪齡依然坐在床尾一動不動,低垂着眉眼,嚼着剩下的桂花糕,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邊無垠等了她片刻,見她不動,随口說道:“還是你想睡這一間?”
沒想童遲聽了這話,想到了别處,一臉震驚,偷偷地在兩人之間打量來打量去。
魏溪齡剛剛站了起來,邊無垠想到她方才不過行了兩步路就險些暈倒,便再次開口道:“罷了,你便睡這間吧,免得暈倒了還得人擡。”
話畢,帶着童遲離開了。
魏溪齡看着再次關上的門,便轉而拿了一顆蜜餞塞進嘴裡。
沒成想,這蜜餞竟然柔軟濃甜,此前她還從未吃過這般好吃的,忍不住吃了一顆又接着一顆。
是好累,她得趕快恢複才行。
……
“姑娘!快醒醒!”
低低的喊叫聲,想把裡頭的人喚醒,又怕旁人聽見。
但魏溪齡一直都保持着警惕性,在單骁第一聲喚時,她已睜開了眼,她翻身下床,站在原地,正準備掏出匕首,卻聽得邊無垠的聲音傳來。
“皇帝馬上過來,你得先藏起來,這間屋子我要用。”
雖說她認識他不過一天,但昨日受到威脅時,他說話都是慢條斯理,此時話語雖沉穩,但卻說得迅速。
魏溪齡不過思考了一瞬,便立即上前。
門一打開,邊無垠立馬拉過魏溪齡的手臂,她還在掙紮想要掙脫,他卻已緊緊握着她的手臂,帶着她繞過屏風,走過拔步床,到了最裡頭的浴房,邊走邊說道:“你待在這,不會有人發現你。”
話落,邊無垠便立馬轉身往外走去,步履匆匆,邊走邊扯腰帶,脫下外衣。
童遲立馬接過,迅速将衣物藏了起來,與此同時,單骁已各處查探是否還有遺漏。
邊無垠方才躺下,便聽得門外一聲,“陛下駕到。”
魏溪齡透過窗戶縫隙,看到了浩浩蕩蕩的一群人。
自下山後,魏溪齡為了調查張疏懷,便在茶樓裡聽了許多故事。
都說已崩的裴皇後與崇文帝乃少年夫妻,兩人感情深厚,邊無垠誕下不久便封為了太子,極受崇文帝看重。
現在藏在浴房裡,聽着崇文帝深深關切的聲音,魏溪齡不由得點頭認同。
說書先生的話還挺對的。
“兒臣無礙。”
邊無垠一如既往冷淡如水,簡單的四個字就打發了崇文帝滿腔濃烈的關懷。
不識好歹。
魏溪齡自小失了雙親,無比懷念這樣的親情,見邊無垠這般冷漠,忍不住暗自腹诽。
不比魏溪齡情緒這般大,崇文帝站在床前,看了一眼邊無垠手腕上的佛珠,不免又念起那一年的往事,對兒子也便多了一份寬容。
“你年歲也不小了,是時候該娶妻了,朕在你這個年紀……”崇文帝頓了頓,轉而繼續道, “有個人體貼照顧你也是好的。”
話語間,好似隻是一個純粹關懷自己兒子的老父親。
“過幾日便給你送去各家閨秀的畫冊,你回頭好好瞧瞧,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崇文帝沉吟片刻,再一開口,又俨然恢複了一國之君的模樣,“不過你身為太子,你的婚事,是家事,更是國事。還是得仔細斟酌。”
懷柔過罷,便是敲打,這般路數,作為一個在位多年的帝王,可謂是信手拈來。
邊無垠不願多費口舌,冷靜無波的問道,“您選定了哪家?”
崇文帝看着自己這個兒子,眼裡是藏不住的贊賞。
邊無垠聰慧過人,狠辣果決,清冷淡漠的眼總能窺透人心,又不被人瞧出半分情緒,他無疑是坐上那個位置的最佳人選。
唯一不足的便是體弱了些,不過一國儲君,宮中多的是金貴藥物,好好養着便是了。
“裴家是你的舅家,親上加親自然為好,但裴家本就一心擁護于你,不必浪費太子妃這個位置。”
崇文帝頓了片刻,又道,“但陳家勢大,已不能再助長。至于張家……你以為如何?”
……
在浴房等待的魏溪齡不知不覺已睡着,等醒來時,發覺自己竟睡在床榻上,驚得她瞬間起身。
“已是巳時過半。”
魏溪齡一轉頭,又見邊無垠坐在了臨窗的榻上,他抿了一口茶,便将茶盞放下,繼續道:“明日群臣便啟程回京。”
魏溪齡神情一松,雙肩的緊繃都散了。
邊無垠觀察着魏溪齡的神色,又提醒道,“還在四處搜查刺客行蹤。”
話落,他便又見她皺起了眉頭,抿着唇瓣,垂着的眸子讓他探不得情緒,但想來絕不是高興。
邊無垠瞧着甚是有趣。
“你的傷還未恢複,明日便藏在隊伍裡一同出去。”邊無垠眸子裡的興緻散得一幹二淨,恢複了清冷無波的模樣,“孤不會助你隐藏,若是被發現了,也是你無能被抓。”
魏溪齡聽了這話,看了他兩眼,起身往門口走去,利落幹脆。
她睡了兩次覺,雖然不知為何這麼嗜睡,但方才起身時就感覺到自己身體恢複了大半力氣,雖然傷處還很疼,但她不怕疼,這點疼不在話下。
她現在已經不需要他的幫助了。
但還未踏出房門,卻被單骁擋住了去路,她不解回過頭看邊無垠,邊無垠還是坐在原地,冷冷看着她。
她不解,但她不怕戰鬥。
見邊無垠不給解釋,魏溪齡便也不多問,抽出了背上的長劍。
這一舉動成功讓邊無垠冷下了臉,他諷刺一笑,“你覺得憑你如今的狀況,能闖得出去?”
魏溪齡面無表情執着劍,顯然毫無畏懼。
邊無垠看着她,沉默許久,最終還是不願和一個固執的啞巴僵持,再次開口,“你身受重傷根本逃不遠,可他們徹夜翻天覆地在找你,卻尋不到你的半點蹤迹。”
“隻有兩種可能,要麼你早死在了某個角落,要麼便是被同夥藏了起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你可以悄無聲息闖進來,卻無法在針對你的天羅地網中逃出去。”
魏溪齡一字一句仔細聽着,越聽越發覺得自己思量不足,過于莽撞。
是了,下山前師父認真叮囑:手中的劍不該莽撞出鞘。
她又忘了。
魏溪齡收起了劍,規規矩矩走回去坐下,拿起一塊桂花糕繼續吃起來,不忘擡眸瞧上一眼邊無垠。
暗道,這個病弱太子還挺聰明的嘛。
心下決定,明日便按照他說的辦。
本還覺得心氣郁結的邊無垠,看着魏溪齡幹脆利落收了劍,淡然自若回來坐下,又毫無芥蒂地吃起桂花糕,一時啞口無言。
莽撞。
愚蠢。
邊無垠看着魏溪齡,最終默默給她下了評語。
見她又吃了一顆蜜餞,終于忍不住再次開口,“不要随便吃别人給的食物。”
魏溪齡眨了眨眼睛,在他眼皮子底下又伸手拿了一塊桂花糕。
她今日都還沒吃過任何食物,肚子早就空了。
邊無垠看着魏溪齡,越發覺得自己在看一個瀕死的人。
莽撞又愚蠢的她如何鬥得過張疏懷。
想到張疏懷,邊無垠不由想到今早崇文帝的話。
既是必死的飛蛾撲火,那這飛蛾不如為他所用。
心中郁結突然消散,邊無垠看着魏溪齡,淺笑惑人。
“不如,你與孤合作。孤助你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