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魏溪齡就越發害怕,她擔心這便是邊無垠的謀算。
他沒有劍,他不用權,用看似毫無保留的赤城,就這般悄無聲息,讓她丢兵棄甲,消解對他的防備和猜忌,甚至于開始體諒他。
可她想要殺了張疏懷的欲望強烈,她可以體諒他,卻沒辦法等待。
其實她不害怕等待,在天靈山十二年的日日夜夜,她都經曆了,又怎會害怕等待。
可她在這東宮,在邊無垠身邊,她卻開始日漸焦灼,擔心不知何時才能報仇,也無端地,越發害怕與邊無垠相處。
明明他從不越矩,從未有強迫,他那脆肉的骨頭,她一用力就能擰碎。
可那夜的話,還是像個咒語般,不知何時起,他的每一次靠近,都會讓她憶起。
“遲早的事”,這短短四個字,就讓她不知所措起來。
無端地,她就是覺得他比任何人都危險。
什麼美人計,不過是她暫時糊弄他的,哪裡知曉這人就當了真。
果然,邊無垠這般聰明理智的人,是不會做虧本的買賣的。
魏溪齡收回眼不再看他,照着邊無垠的字帖,又寫了一個字。
邊無垠的字寫得極好,與他的人一樣長得漂亮,又像他的性子,看似沉穩内斂,實則又露鋒芒。
可她臨摹也描不出一分好,更别說她此刻心上不定。
魏溪齡停了筆,再次擡眸往邊無垠那處瞥去,卻沒想這次被他抓個正着,她心上一慌,卻見他笑着看她,無奈道:“第十三次。”
“嗯?”
魏溪齡一時還未反應過來,滿臉呆愣愣的望着人,邊無垠瞧着她這般模樣,眼眸含笑,甚至越發有些意味深長,“今日你偷偷瞧了孤十三次。”
“……”魏溪齡垂下眼睫,若無其事下筆,否認道,“我沒有。”
若是隻聽她的聲音,自然是鎮定極了,可她瞬間羞紅的臉早已将她徹底出賣。
邊無垠眉眼溢滿了笑,緩緩起身,朝魏溪齡走去。
餘光中那片衣角漸漸靠近,魏溪齡心下有些慌,但她這些時日也不是白學的,她故作鎮定,擡頭強調道:“我說了沒……”
話還未說完,邊無垠已俯身,他眉眼含笑,直勾勾盯着她的唇瓣而來。
她慌得立馬伸出手,手背擋在自己唇上,不過一瞬之間,就将他中途攔下,他微微蹙了眉,擡眸看進她的眼裡。
她的拒絕顯而易見,可他的目光卻一改方才的溫柔,帶着毫不遮掩的侵略性。
魏溪齡不由往後縮了縮身子,才一動,邊無垠就貼臉靠近,一個吻輕輕落在她的手心。
她愣在原地,又驚又羞,被吻的那隻手不禁蜷縮起手指,不知不覺中已無力垂下。
他的臉近在咫尺,他的氣息撲在她的臉上,有一絲淺淺的溫熱,她緊張得不敢呼吸。
卻不想下一瞬,他嘴角一勾,盯着她的唇,就朝她緩緩貼近,她睜着眼,握緊拳頭,終是在一紙之距時,一把将他推開。
魏溪齡落荒而逃。
她提着裙子,出了書房,悶頭就往外走。
明明是春日暖陽,她卻覺得如在盛夏,心上像是煮了沸水一般,咕噜噜冒着泡,連同她的思緒都蒸得像是一團迷霧,亂七八糟的,理也理不清楚。
直到走了許久,魏溪齡才意識到手中還握着一隻筆,她擡起手,皺着眉将筆看了兩眼,狠狠提了一口氣,用力一扔,直将那筆扔出了老遠。
沒想這随手一扔,差點就傷着了人。
魏溪齡力氣大,筆帶着勁破風而去,卻正好直往裴越遠而去,他急忙躲閃,還是擦過了他胸前的衣襟。
那筆摔落在地,一分為二。
裴越淵擡頭望向飛筆來處,卻瞧不見任何人。
不過這是在東宮,大抵不是有人刻意而為,裴越淵未有多想,已伸手往懷裡掏出一個香囊。
魏溪齡将筆扔出後,才回過神,怕有人誤傷,忙回頭跑到懸廊上往下看,卻正好瞧見了裴越淵。
那次從常錄回城,一路都被邊無垠緊緊看着,她竟然都沒能再和裴越淵說上話。
如今從師兄那得知,裴越淵雙親果真與父母交好,魏溪齡自然就對裴越淵有幾分親近。
瞧見是裴越淵,正想與他打招呼,卻見他從香囊中掏出一枚玉佩來。
日光明媚,将玉佩照得分明,魏溪齡目力極好,瞧清的那一瞬,遺忘的記憶突然襲來。
十二年前那日,白雪紛飛,四周厮殺,阿娘将她托付給副将之時,曾将一枚一模一樣的玉佩交付于她,阿娘說: “去铎連鎮,找裴慶直,裴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