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空俯瞰,燭火映襯下,熔岩已至。而地下城外圍有一面天然的壁壘,正阻擋着沖擊。
古語有言: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或是天可憐見,許人一線生機。地下岩漿滾燙、緻命,也足夠緩慢,給人們足以撤離的希望。
如今,地下城所剩之人寥寥無幾,幾乎都在天山等待沙鼠和闊耳狐回來。
可爺爺不在這裡。
蓮池聽指令回到家中,沙洞外挂的燭燈罕見地熄了,小衍大聲喊着人,并不見回應,沙洞中漆黑一片,突兀地響起一聲椅子挪動的聲音。
小衍慌亂的神色頓時緩和很多:“爺爺心髒不好,方才突然聽不見他的聲音,吓死我了……”
他向屋子中走,一隻腳剛踏進去,被辛樂一把薅回來,不等他反應過來,十幾支箭矢破空而來。
辛樂一面自己側身躲過,一面揪着小衍走保證他不受傷,第一波箭矢還沒擋下,第二波破空聲便已響起。
她抓準時機将小衍推出去,自己應付掉餘下箭矢。辛樂不擅武功,甯願消耗龐大的靈力結成防護結界,來抵擋接下來的攻擊。
她示意小衍到結界下,悄聲問道:“有光嗎?”
正所謂關心則亂,小衍這才發現沙洞上懸着的燭火熄了。這種蠟燭是用響尾蛇的鱗片包裹着皮脂制作而成,一經點燃數月不滅,他學着辛樂的樣子小聲答道:“門口的壇子上有火折子和備用燈芯。”
辛樂用防護結界護着小衍,二人取出火折子,火光大亮的瞬間,他們與藏匿在沙洞角落中的黑甲人面面相觑。
這場景有些出乎意料,以至于三名黑甲人全部愣在原地,久久忘記出手攻擊。
而辛樂也秉持着敵不動我不懂的原則,站在原地暗自思索。
原本隻需潛入泊楊城調查蕭家,最差的結果,無非蕭家已叛國,畢竟到目前為止,絕殺大陣還被蕭氏好好地護着,他們似乎沒有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獄的想法,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況且,蕭氏在如此極端的環境中,依然拼盡全力護着一方百姓,若是為了自身溫飽而投敵,便十分容易再度策反。
可如今,第三方不明勢力的參與,将局勢攪得更加晦暗不清,原本混亂的棋局變得無比複雜。
黑甲人在霧雪就已出現,在顔書臻的記憶中,他們負責将幼童“獻祭”給白鳳,或許,他們也潛藏在顔家做些不為人知的事情,那在卦壘,這些黑甲人又是意欲何為呢?
他們潛藏在各個世家中,可能早已深居廟堂之上,甚至隐匿于仙門百家,紮根在齊魯各地。他們是散落在整個天地間的眼睛,片刻不歇的盯着棋局,織絡成鋪天蓋地的暗網,源源不斷地向執棋者傳遞消息。
最恐怖的是,一個從未被發現過的組織,多年積蓄,一經破土,就已經在攪動局勢。
并且敵在暗我在明,即便知道他們潛在的危險性極大,也根本無從下手,甚至連黑甲組織的目的、領導人乃至他們的一切,都無從知曉……
黑甲人似乎始終有什麼顧慮,遲遲不肯動手,辛樂覺得再這樣下去,簡直能僵持到海枯石爛天荒地老,她連自己養老的日子都快安排好了。
于是,辛樂決定改換策略,先發制人。
“在這等着,别亂動。”辛樂低聲說。
小衍方才見爺爺被匪徒綁着,眉宇間盡是焦灼之色,不過他也明白,此時自己去幫忙與添亂無異,于是老老實實做個人形照明燈。
辛樂将結界分給他,月白結界像個大水泡,咕嘟咕嘟一分為二。
她剛要進去,小衍叫住她:“姐姐!你不要受傷!”
辛樂腳步頓了一下,看這樣子,他不怪自己這個掃把星了?
幽暗的沙洞叫人生出一種窒息感,若不是有微弱燭光,黑甲人可以完美地融于黑夜之中。
辛樂借着光簡單打量,他們通身披着這種盔甲,隻有雙手漏出,盔甲貼合手背延長,五根鋒利的利刃連接在指骨處,尖刀狀,很像五根不能活動的手指,長着過分長的指甲。
這裝扮,使人很難不聯想到那些被邪巢侵蝕消耗的人。
逢君不在手中,辛樂又不擅武功,加之完全不清楚對方的能力,所以從一開始,辛樂隻想找機會将爺爺救出去。
這屋子中連個棍子都沒有,辛樂硬着頭皮上,踹了一腳,發現這種盔甲硬度極大,傷敵八百,自損一千,腳疼……
黑甲人圍攻過來,辛樂與三身硬鐵纏鬥一圈,得出結論:
其一,此盔甲不僅堅硬,并且幾乎沒有破綻。其二,黑甲人并無戰意,且不願傷人,不然自己早就血肉模糊了。其三,黑甲人目标在爺爺,始終阻攔自己救人離開。
混戰并不激烈,卻始終沒有突破口。
人總不能徒手鑿鐵吧?
徒手鑿鐵……
辛樂靈機一動,突然想到了辦法,她擺脫黑甲人的糾纏,回到洞口處,将靈力注入箭頭,向黑甲人手心射去。
方才怎麼沒想到呢?
黑甲人并無靈力,人總不能徒手擋鐵吧。
箭頭飛過三名黑甲人的手,留下不深不淺的擦傷,帶着辛樂月白靈力的箭頭飛回。
辛樂朗聲道:“得罪了。我隻想帶爺爺離開,并不願傷害諸位,何不各退一步?”
黑甲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問道:“您想怎麼各退一步?”
辛樂愣了一下,想不到這個三無組織還挺有禮貌的呢。
她回道:“如諸位所見,我的箭頭随時可将諸位雙手貫穿,不如你們将爺爺松綁還給我,諸位便可平安離開。”
其中一人嘟囔句什麼老,被另一人給了一肘子。
辛樂尋思着,是不是罵自己老巫婆呢,她有些不開心,悶聲道:“想好了沒,這不是很公平嗎?”
“……姑娘莫不是把我們當成傻子了?我們若是不讓,姑娘似乎并不能救走親人。無非是拼着雙手不要,最終僵持在這裡。”
“你們可想好,岩漿已經到了地下城外,随時可能沖毀圍牆。到那時可不是一雙手的事,而是命都沒有了……”
從不說話的那人開口了,估摸着,他是三人中最惜命的一個,直接急了:“岩漿過來,你也會沒命!”
辛樂用一種她獨有的氣死人不償命的語氣回道:“我無所謂啊。倒是你們,你們的主子許給你們什麼好處?連命都不要了?這樣如何,金子什麼的我也有啊,他給你們多少,我給你們三倍。放了爺爺。”
黑甲人:怎麼突然感覺自己變成要錢不要命的劫匪了?算了,起碼要當一個有品位的劫匪。
“姑娘這一身,最值錢的便是那一對玉镯吧,不過,這個成色的血玉,倒是很少見呢。”
“什麼意思?”
小衍默默來到辛樂身邊當起了翻譯,義憤填膺:“姐姐,他諷刺你!”
辛樂立刻反應過來,罵她窮且裝呗!
她惱羞成怒,一想到自己确實挺窮的,無奈偃旗息鼓:“你說得對,我是沒錢,但是我……我哥有錢啊!”
黑甲人:“……”
小衍:“……姐姐這樣很沒有氣勢哎!怎能助長他人威風!”
辛樂還是很有氣勢的:“反正投靠我,保證少不了你們的。”
黑甲人:怎麼莫名其妙從談判變成策反了?
不等開口,遠處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
護城圍牆破了,岩漿很快就會席卷到這裡,地下城不多時就會變成廢墟。
黑甲人還是比較惜命的,不過辛樂将這歸功于自己的“策反”計劃,總之,黑衣人改口道:“人你們自己救吧。”
說罷自顧自逃命去了。
“爺爺!您怎麼樣?”
小衍将老人身上的繩子解開,老人急忙道:“你們快走。”
“嗯,城破了,岩漿很快就會蔓延到這裡。”小衍小心地扶起老人,“爺爺,我們快走,蓮池!”
蓮池方才變小積蓄能量,聽見呼喚又變成巨型鳄龜形态,停在門口等待。
老人輕輕推開小衍攙扶的手:“花兒啊,爺爺走不了了。”
“沒事,我背您。”
老人依舊緩緩搖搖頭,看向辛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