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香氣濃郁得幾乎實體化，纏繞在坎貝爾的每一次呼吸間。

他站在一條鵝卵石小徑上，四周是盛放到極緻的钴藍玫瑰，花瓣如此厚重，仿佛随時會從枝頭墜落。陽光透過藤蔓架灑下斑駁光影，為這個夢境鍍上金色濾鏡。

"你來了。"

那個聲音讓坎貝爾轉身。

洛威爾站在玫瑰拱門下，銀色短發上沾着幾片花瓣，白色亞麻襯衫敞開着領口，露出鎖骨處一小片曬傷的皮膚。他手裡把玩着一朵剛摘下的玫瑰，灰綠眼眸在陽光下近乎透明。

"這是……"坎貝爾低頭看自己，穿着平常的警探便裝，沒有可笑的裙撐和假發，"夢？"

洛威爾微笑，那種真實的、不帶僞裝的笑容："如果是夢，那我們可以說些平時不敢說的話。"他走近，玫瑰香氣中混着他身上特有的雪松氣息，"不是嗎？"

陽光突然變得更加強烈，仿佛給坎貝爾注入了某種勇氣。

他接過那朵玫瑰，指尖不小心碰到洛威爾的手指，觸感真實得不像夢境。

"如果是夢……那我有很多話想說。"坎貝爾深吸一口氣，"我來自……這本書之外。"

洛威爾歪頭，一片花瓣從他發間滑落："書？"

"《暗夜追蹤》。"坎貝爾說出這個名字時，感到某種無形的枷鎖松動了，"我叫夏傾宇，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亞瑟·坎貝爾。我來自未來……一個實驗室事故讓我進入了這個小說世界。"

令他驚訝的是，洛威爾沒有露出懷疑或恐懼的表情，隻是輕輕點頭："這就是為什麼你總是知道些不該知道的事。"

"你……相信？"

"在假扮女人六年後，亞瑟，我對'異常'的定義很靈活。"洛威爾的笑聲驚起附近灌木中的一隻知更鳥，"繼續說。"

陽光、花香和洛威爾專注的目光給了坎貝爾前所未有的勇氣："我剛來時……迷茫又警惕。尤其是對你——'莉蓮'。你太敏銳了，我覺得你會看穿我。"他轉動着手中的玫瑰，"但我又忍不住在意你……你聰慧而又神秘。"

花瓣一片片落下，如同坎貝爾逐漸卸下的心防。

"當我發現'莉蓮'其實是男性時，我憤怒過，我感覺被背叛。但更可怕的是……我對'她'的感情收不回來了。"坎貝爾的聲音越來越低，"我差點因此恨你……"

洛威爾的表情柔軟下來："我知道，在醫院那天……你的眼神告訴了我一切……"

"但當我了解你為什麼假扮莉蓮……"坎貝爾終于擡頭直視那雙灰綠眼眸，"我心疼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愛上的從來不是莉蓮，也不是洛威爾……而是這個靈魂。"

坎貝爾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在這裡，你隻是你。"

一陣暖風吹過，卷起無數玫瑰花瓣圍繞兩人旋轉。

洛威爾的眼睛在紛飛的花瓣後閃爍，像是含着某種液體陽光。

"你知道嗎，"他輕聲說，"我第一眼就覺得你不一樣。不是因為你拙劣的僞裝或奇怪的知識……而是你看'莉蓮'的方式。"他向前一步，"其他人要麼憐憫那個'可憐的盲女'，要麼垂涎她的外貌。隻有你……你看的是面具後面的那個人。"

兩人的距離近到能共享呼吸。

坎貝爾能數清洛威爾睫毛投下的陰影，能看清他虹膜中細小的金色斑點。

"所以，是的，亞瑟·坎貝爾。"洛威爾的聲音如羽毛拂過耳畔。

"我也...喜歡你。"

"喜歡你的正直，你的勇敢，你那愚蠢的自我犧牲傾向……"他的輕笑化作溫暖的氣息，"還有你假裝不喜歡我的樣子。"

坎貝爾的心髒在胸腔内瘋狂撞擊，他慢慢靠近洛威爾，輕輕将前額抵在他的額頭上。

玫瑰花瓣落在他們相觸的皮膚上，帶着絲絨般的觸感。

"可以嗎？"坎貝爾低聲問，目光落在洛威爾的唇上。

回答是一個主動迎上的觸碰。

洛威爾的嘴唇比想象中柔軟，帶着晨露和紅茶的香氣。

這個吻純潔得像初雪，一觸即離，卻讓坎貝爾的指尖因強烈的幸福感而刺痛。

花瓣雨越下越大，将兩人包裹在一個私密的藍色漩渦中。

坎貝爾捧住洛威爾的臉，想再次親吻——

突然，一片黑色花瓣落入視線。

然後是第二片、第三片……

玫瑰凋零的速度快得詭異，钴藍轉為暗紫，最後化為灰燼。陽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風。